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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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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我们快到了。”侍卫隔着轿帘和她说。

谷禾裹着自己的衣袍,五脏六腑都在随着呼号而过的北风颤抖,轿帘被掀起,矮小的嬷嬷带着东西进来。谷禾把自己缩在轿子的一角里。无言,轿子里的空气并不比大漠中的更温暖。

谷禾看清楚嬷嬷手里的东西之后近乎迫切地褪去了自己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服装,她想这一刻很久了,她终于可以穿上蓄满了棉花的内袍和有富有光泽的皮毛大氅。漠北的冬天太冷了,她的血都要凝成冰了。嬷嬷手劲很大,把狰狞的红疤塞进中衣里,随后整理她的细软枯黄的长发,嬷嬷“啧”了一声,拉扯着她的头皮,金光流转的珠钗被先后插入盘发。

“娘娘嘱咐的,你可别忘了。”轿子停下来,嬷嬷掀开帘子,风雪呼啸而入,谷禾点点头,“奴婢谨记于心。”嬷嬷再一次打量她,吸口气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从南昭到漠北一路上的每一天。

谷禾冲着掌心哈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了,能穿成这个样子死已经是她活的这二十年里最大的福气了。今夜,他们就要到漠北塔族阿古如部的大帐,也就是南人说的那个漠北疯王的中军帐。

漠北草原的冬日极为难熬,他们一行人走来的路上见到的活物少之又少,雪越来越大,雪几乎成了雾,南昭的仪仗半遮半掩。马蹄声动地而来。

“谁?!”使团的卫兵紧张起来,一阵兵器与铠甲碰撞的声音,列阵准备接敌。

“大虞安庆华明公主宣慰使团,尔等可是阿古如部的接亲队伍?”回答他们的只有训练有素的战士踏雪的声音,带着面具的战马从雪雾中显现,弯刀闪着银光照亮使团侍卫惊慌的脸,血喷薄而出,染红一片雪地。塔族的战士没有再向前,销金红伞撑着两股战战的礼官和侍女,两支人马在大雪中静立,秃鹫的叫声盘旋在空荡的天空中,等待雪再一次漂白大地。

“公主请。”不知道多久以后,为首的塔族汉子用并不太熟悉的中原官话朗声道。战马开道,步兵压轴,红色的轿子在雪白的天地间动起来,走向昏沉的漠北草原当中的光亮。血腥气逼的谷禾想吐,但是她也没什么可吐的了,这一路上使团的伙食已经被克扣无几,出了南虞就是灰城,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些年里被打没了的城镇,他们再不可能有补给。

轿子再一次停下,谷禾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汗请公主帐中一叙。”是一个轻快的女声。司礼嬷嬷大声驳斥,“公主远道而来,可汗理应亲来迎亲,怎可只差遣一个侍女前来?按大昭礼,婚前公主天颜外男不可见,难道可汗连合婚之礼都不在乎?”

那女声并不恼怒,只重说“大汗请公主帐中一叙。”

“嬷嬷,入乡随俗,可汗的意思我……本宫知晓了。落轿。”侍女拉开轿帘,谷禾又回到了这一片洁白又血腥的土地,团扇只堪堪挡住她的正脸,她端出在宫廷中学出来的步子。高大健壮的塔族汉子就在路两边,他们都想知道这位南虞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到底什么样子,人群一阵骚动。塔族话沿着进大帐的一条路传开。

“黄毛丫头一个!”

“比不上娜仁的一根辫子哈哈哈!”

“阿斯兰会吃了她的,你们瞧着吧!”旁边的人使劲拍了他的肩膀,“哪里轮得到阿斯兰出手?”

谷禾只能听懂只言片语,她害怕地站不稳,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的步态。“阿斯兰”和“吃”的音节在她耳畔回响。她早就听说这个阿古如的疯王,吃人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事了。

大帐两旁的守卫带着面具,为她拉开了厚重的羊毛毯子,把外面的声音隔绝一空。

这里没有人。火光通明,照亮的是四面八方的动物头骨,谷禾强按下喉舌间那股血气,那些黑洞洞的眼睛好像在盯着她看。她不敢放下手里的团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谷禾只能盯着团扇上绣着的喜上眉梢的图画看。

她好像看入神了,直到一阵冷风吹进来她才意识到有东西进来了,她头晕得很,灰色的皮毛在动,那些动物的头骨好像都有了生命,那些空洞的眼眶骨里似乎又被东西填满,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阿斯兰”和“吃人”的塔语。她被火炉绊倒了,她才看到那是什么,扇子掉进了火里,火舌贴着她的脸舔过。

那是狼。这帐子里最少有三只狼。它的口水就要滴在谷禾的衣摆上了,她早已惊慌失措两股战战。

“巴雅尔。”有个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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