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约(第1页)
满室没有一丝光亮,她想要判断时辰尤其困难,朝露并不能时刻陪着她。所以,楚山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她被关了小半月,于某日的某时,被放了出来。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用了午膳后打算小憩,没成想门口处传来异响。钥匙转动锁舌的脆响,大门敞开,倾泻的光刺得楚山楹眯起了眼。
她抬手遮在眼前,指缝间流过的光芒温暖却陌生。在彻底适应光线之前,她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竟是村庄那日火红的烟霞,以及某人被落日柔化的侧脸。
楚山楹支起身子,散乱的发丝胡乱搭在肩头。光线太猛,眼前仍有黑翳浮动,世界像隔着一层晃动的、过度曝光的水膜。她还未来得及从昏睡感中彻底清醒,只听一声:
“带小姐去洗漱,梳妆。”
裘佩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站在门框勾勒出的光晕里,身影清晰无比。
什么?
疑问还卡在喉咙,侍女们已安静而迅速地鱼贯而入。几双手同时伸来,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捞”起。她脚下一软,几乎是被半架着站着,像个骤然被扯动关节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动,连挣扎的力气都无。
而裘佩兰,她的“操纵者”站在一旁,正微微蹙眉,目光如最苛刻的雕刻家般扫过她。
“这儿,面脂别太艳了。”她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了一下,精准下达命令。
负责梳妆的侍女得令,立刻小心地捧起楚山楹的脸。沾了温热水的软帕覆上面颊,力道轻柔。
陌生的香气弥漫开来。
“等等……”楚山楹全身都被人接管,腾不出一只手去反抗。她试图扭动脖颈,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掌控。视线被固定,她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母亲的身影,声音从被擦拭的唇齿间溢出,显得含糊而无力:“娘……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裘佩兰凝神看了一会,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半寸,落在一旁打开的妆奁,指尖掠过一排口脂,“太素了。”
她选出一盒略显明媚的嫣红,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天气。完全无视了女儿的疑问。
空气里只剩下细微的布料摩挲声、瓷器轻碰声,以及楚山楹的呼吸声。她看着铜镜中那张被一点点修饰、覆盖、变得“合宜”却陌生的脸,终于忍不住扬声道:“娘!您究竟要做什么?”
裘佩兰目光锁在她的脸上,良久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从宽大的袖中,不疾不徐地递出一张洒金笺纸。
那请柬样式别致,边缘以金线勾勒着缠枝牡丹纹样,在透门而入的日光下,金粉细闪,流光溢彩。楚山楹下意识接过,指腹轻抚过中央那枚小小的、清晰的朱红印鉴——“淑慧长公主府印”。
她指尖一颤,抬眼时,眸中那丝残留的愠怒被强烈的惊讶取代:“这是……皇室请柬?”声音还不自觉压低了些。
裘佩兰:“打开看看吧。”
楚山楹屏息,小心地抽出内里更为柔软的信纸。娟秀却自带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墨香混着一种清雅的熏香。信的内容简洁,却字字重若千钧:
“今岁牡丹盛放于公主府含芳亭,余拟于今日午时设席赏玩,盼卿务必赴约,共赏春光。——淑慧长公主敬邀。”
“今日午时?”她捏紧了手中的信笺,边缘的金粉沾上指尖,“长公主为何会邀我?我从未……”
她与这位以才学、手腕与性情闻名的长公主,从未有过交集。
裘佩兰终于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长公主亲自下的帖,点的你的名。原因,为娘亦不知。”
她上前一步,亲手为楚山楹扶正了鬓边的一支微微歪斜的珠钗,动作带上了母亲的柔和,她将人都屏退,才说:“安安,伴君如伴虎,此次前去,务必小心。”
“你的仪态向来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你只需不堕楚家的门风,从容大方即可。”
楚山楹应了一声,撞入裘佩兰担忧的双眸。她轻轻蹭了一下裘佩兰放在她脸庞的手,道:“那女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