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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上的真心话与旋转门的秘密(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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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某种背景音,衬得室内的安静更加突兀。

“林未雨。”周浩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我今天……是有话想跟你说。”

林未雨抬起头,看见周浩的表情很认真,那种属于少年人的、笨拙的认真。

“关于顾屿。”他补充道。

“他怎么了?”

周浩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的一处线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因为那家伙,他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些。”

林未雨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她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一些可能会打破现有平静的东西。但好奇心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向前。

“你说吧。”

“顾屿家里……情况不太好。”周浩斟酌着用词,“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妈是医生,听起来挺好的,对吧?但问题就出在这儿。”

窗外,一只湿透的麻雀落在窗台上,抖了抖羽毛,又飞走了。

“他爸对他要求特别高。”周浩继续说,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思绪,“高到什么程度呢?顾屿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了99分,他爸让他把错题抄了一百遍,抄到凌晨两点。初中,顾屿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拿了二等奖,他爸把奖状撕了,说‘不是第一就没意义’。”

林未雨握紧了手中的纸杯。她能想象那种场景——严厉的父亲,撕碎的奖状,还有那个站在碎片中央、不知所措的少年。

“这还不是最糟的。”周浩的声音更低了,“他爸妈感情不好,从顾屿上初中就开始闹离婚。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吵架、摔东西,最严重的时候,他妈把他爸的书房砸了,他爸把她的医疗器械扔下楼。”

“顾屿呢?”林未雨问,“他在哪儿?”

“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做物理题。”周浩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一次我去他家找他,正好撞上他们吵架。顾屿就坐在书桌前,耳机声音开得特别大,我在门口都能听见漏出来的音乐声。他在做竞赛题,笔都没停过。”

林未雨想起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她无意中看到顾屿的草稿本,上面除了数学公式,还有一些凌乱的涂鸦——破碎的玻璃杯,折断的笔,还有一个个被打上叉的对话框。她当时以为那是无聊时的随手乱画,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无声的呐喊。

“所以他总是那么拼命地学。”林未雨轻声说,“因为只有成绩好,才能……”

“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周浩接过话头,“至少在他爸眼里是这样。他妈呢,又是另一种方式——用物质补偿。顾屿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最新款的手机、名牌运动鞋、进口的巧克力……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东西,他们给不了。”

“他想要什么?”

周浩沉默了。他看向窗外,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露出一小块淡蓝色的缝隙,像一道刚刚愈合的伤口。

“自由吧。”他终于说,“像正常人一样,可以犯错,可以不完美,可以不用时时刻刻证明自己。但这些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远处传来训练场的哨声、口号声,还有体育生们沉重的脚步声。那些声音透过潮湿的空气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那沈墨呢?”林未雨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她和顾屿……”

“沈墨喜欢顾屿,这谁都看得出来。”周浩说得很直接,“但顾屿对她……更像是一种责任。你知道沈墨她爸是做什么的吗?”

林未雨摇头。

“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周浩压低声音,“顾屿的物理竞赛教练,就是沈墨她爸帮忙找的。还有上次顾屿参加的那个科技创新大赛,据说评审团里也有沈墨她爸的关系。”

林未雨明白了。这是一种交换——沈墨的靠近,换来的是顾屿在竞赛道路上的便利。也许顾屿并不喜欢这样,但在现实面前,喜不喜欢往往是最不重要的考量。

“顾屿知道沈墨的心思吗?”

“当然知道。”周浩苦笑,“他又不傻。但他没法拒绝,至少现在没法。他需要那些机会,需要那些能让他在他爸面前挺直腰杆的成绩。而沈墨,是她爸的独生女。”

这话说得很残酷,但也很真实。林未雨想起高一那次沈墨的生日会,沈墨的父母对顾屿格外热情,那种热情里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期许。她当时只觉得不舒服,现在才明白那种不舒服的源头是什么。

“所以他现在……很累吧。”林未雨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累死了。”周浩仰头倒在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我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他还在阳台抽烟。高一的时候他还不抽烟的,现在……一天半包。”

林未雨想起那次在天台遇见顾屿,他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中背影孤独得像一座孤岛。她当时以为那只是青春期男孩的故作深沉,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他唯一的宣泄方式。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周浩。

周浩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觉得,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沈墨的关心带着条件,其他人的关心要么是崇拜,要么是好奇。只有你……你看见的是顾屿这个人,而不是‘那个理科天才’或者‘沈墨的绯闻男友’。”

这话说得林未雨脸颊发烫。她想否认,想说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被顾屿身上那种神秘的光环吸引。但话到嘴边,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因为周浩说得对。

从高一那个雨天开始,从顾屿把伞塞给她然后跑开的那一刻开始,她看见的就不是一个“学霸”或者“校园风云人物”,而是一个会在雨中奔跑的少年,一个会在医务室外哼歌的少年,一个会在图书馆耐心教她遗传学的少年。

她看见的是顾屿本身,带着他所有的光芒和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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