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第1页)
盛夏的蝉鸣,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波接着一波,裹挟着灼人的热浪,充斥在蝶屋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被紫藤花荫与流水装点得颇为清凉的庭院,也难逃这份燥热的侵袭。空气中草药的清苦气息,似乎也混入了一丝属于夏日的、黏腻的焦灼。
田村花子的额发被汗水濡湿,黏在颊边。她正和神崎葵一起,忙着将一批极易受潮腐败的草药转移到更通风干燥的地方。这样的时节,对药材的保存是极大的考验。
“动作再快些,花子,”小葵抹了把汗,语气带着惯常的利落,却难掩一丝疲惫,“这批‘广藿香’若是受潮失了药性,应对接下来的暑热和湿毒可就麻烦了。”
“是。”花子应着,手上动作不停,小心地将药材装入新的、垫了吸湿草纸的竹筐里。她的动作比初来时沉稳了许多,即使在闷热中也保持着条理。
然而,夏日带来的不仅仅是保存药材的难题。
一位在任务中遭遇下弦之鬼、身受重伤的年轻队士被紧急送回了蝶屋。他太年轻了,脸上甚至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看起来比花子还要小。
他全身大面积烧伤,并伴有严重的鬼毒入侵脏腑,情况极其危急。更糟糕的是,伤口在高温下出现了严重的感染恶化。
花子和其他护理人员轮番守在他的病榻前,用尽了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清洗、敷药、施针、灌服汤剂,蝴蝶忍甚至用上了她最新研制的、药性极强的抗菌药散,但那股侵蚀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消耗着他本已微弱的生机。
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气。花子不停地按照忍的指令,递上各种止血、解毒、吊命的药剂,双手因长时间浸泡在药液和清水中而泛白起皱。
她能听到那位年轻队士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看到他那张被灼伤和毒素侵蚀得几乎辨不清原本面貌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花子紧紧咬着下唇,将又一碗煎好的解毒汤药小心地喂入伤员口中,尽管大部分都因为他的吞咽困难而溢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像指缝间的沙,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
恐慌,像潮水一般淹没了花子的心。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漫天遍野的红色。
花子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一旁,用浸了凉水的布巾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能激起他求生的意志。她记得这个少年,之前还因为喝了她调的、略带清甜的甘草汤而腼腆地道谢。
然而,生命的脆弱,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感染引发的持续高烧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元气。在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黄昏,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他年轻却已毫无血色的脸上时,他握着花子手腕的、滚烫的手,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那双曾经充满生气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焦距。
周围其他护理队员的低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花子僵立在床边,手中还握着那块已经变得温热的湿布。她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看着那不再起伏的胸膛,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香奈惠大人的教导,忍大人的新药……为什么还是不行?
我……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目睹一个生命的逝去。不是在瞬间被鬼夺走的家人,而是在她眼前,经过数日竭尽全力的救治后,依旧无法挽回的、缓慢而残酷的死亡。尽管她知道鬼杀队的战斗残酷,尽管她早已见过死亡,但这一次,是她在倾尽全力后,依然无法挽回的失败。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失败的阴影,如同夏日骤降的暴雨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比当初发现自己无法握紧刀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因为这一次,她失去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花子。”神崎葵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窒息感中拉回现实。小葵的脸上也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哀伤,但她依旧维持着镇定,上前轻轻接过花子手中的湿布,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带着安抚的意味,“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花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茫然地点了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庭院的。她走到庭院最偏僻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夏夜的闷热包裹着她,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呕……”她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壁干呕起来,眼泪混杂着汗水,无声地滑落。
“爸爸……妈妈……杏子……我……”她哽咽着,无法成言。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与刚刚目睹死亡的冲击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