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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影院门又是闹着骚音,芹同别的人,同看电影的小姐少爷们,从同一个门口挤出来,她脸色也是红红,别人香粉的气味也传染到她的身上。
她同别人走着一样畅快的步子,她在摇动肩头,谁也不知道她是给看电影的人画广告的女工。街旁没有衣食的老人,他知道凡是看电影的大概都是小姐或太太;所以他开始向着这个女工张着向小姐们索钱的手,摆着向小姐们索钱的姿势。手在颤动,板起脸上可怜的笑容,眼睛含着眼泪,嗓子喑哑,声音在抖颤。
可怜的老人,只好再用他同样的声音,走向别一群太太,小姐,或绅士般装束的人们面前。
在老头子只看芹的脸红着,衣服发散着香气,他却不知道衣服的香味是别人传染过来的。脸红是在广告室里被油气和不流通的空气熏的。
芹心跳,她一看高悬在街上共用的大钟快八点了!她怕蓓力在家又要生气,她慌忙的摇着身子走,她肚子不痛了!什么病也跑开。
她又想蓓力不会生气的,她知道蓓力平时是十分爱她。她兴奋得有些多事起来。往日躲在楼顶的星星,现在都被她发见了!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但在星星的背后似乎埋着这样的意义:
“这回总算不至于没有柈子烧了。米袋子会涨起,我们的肚子也不用忧虑了!屋子可以烧得暖一点,脚也不至于再冻破下去,到月底取钱的时候,可以给蓓力买一件较厚的毛衣。腊月天只穿一件夹外套是不行呢!”
她脚虽是冻短,走路有些歪斜,但,这是往日的情形,现在她理由充足的在摇着肩头走。
在铁栅栏的大门前,蓓力和芹相遇了。蓓力的脸,没有表情,就像没看着芹似的,蓬着头发走向路南小铺去。
芹方才的理由到现在变成了不中用。她脸上也没有表情,跟住蓓力走进小铺去;蓓力从袖口取出玻璃杯来,放在柜台上,并且手指着摆格子上的大玻璃瓶。
芹抢着他的手指说:
“你不要喝酒!”
纯理智的这话没有一点感情。没有感情的话谁肯听呢?
蓓力买了两毛钱酒,两支蜡烛。
一进门,摸着黑,他把酒喝了一半,趁着蓓力点蜡的机会,芹把杯子举起,剩余的一半便吞下她的肚里去。
蓓力坐下,把酒杯高举,喝一口是空杯,他望着芹的脸遥远并隔离的笑了笑!因为酒,他脸变得通红,又因为出去,手拿着帽子,耳朵更红。
蓓力和芹隔着桌子坐着,蜡烛在桌上站立,一个影子落在东墙;一个影子落在西墙,两个影子相隔的摇幌呀。
蓓力没有感情地笑着说:
“你看的是什么影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