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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当年之事(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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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符飞胜点头,将详情一一道来。

一切,不过是多年前的一番人世痴缠。

栎阳城有名的恶少孙文渊看上了城西武馆馆主的女儿符惜惜,多次纠缠未果。不久后,武馆馆主病逝,夫人怀着遗腹子带着两个女儿艰难过活,为了养活母亲和弟妹,迫于孙文渊任威的符惜惜只能委身入孙家为妾。

两年后,周仪率军抄家,孙家家破人亡,女眷大婢走的走,逃的逃,等一身残废的孙文渊被抬回家中,空****的家里只剩下了年迈的母亲和纳入家后不久就被他丢在一边的符惜惜。很多个日夜里,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动辄暴怒摔砸,看着自己筋脉尽断的两条废腿自暴自弃。孙夫人养尊处优了一辈子,临老落得个丧夫丧子,又家破人亡的境地,终日对着残废自弃的小儿子,也早没了生活的指望。每日陪在孙文渊身边的只有一个柔弱的符惜惜。

无端的灾难彻底击垮了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年轻人,短短几天,孙文渊从天堂跌落地狱,一贫如洗的家境,残破不堪的身躯,让他活得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怎么会相信身边还会有人愿意陪着他这样一个人,况且还是几乎可以说是被他强抢回家的符惜惜。每日,符惜惜陪在他身边为他洗衣做饭,为他清理秽物,甚至用自己不多的银钱养着他这个废人,每每靠近换来的都是他的暴怒和打骂,可是符惜惜一言不发,任凭他怎么样,都没有在这个时候离开孙家。

渐渐地,孙文渊开始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女人,他实在不知道她这样做图的是什么,有一天,他怒极,甩给了她一封放妾书和她的卖身契。古来,妾为奴籍,妾可买卖,她虽是他在官府登记入册典进的良妾,要打发也直可扔回官上就是,用不着放妾书,但他作恶一生,那天忽然良心作痛,想做一回好人还她自由,毕竟这个女人这样做也极有可能是这番盘算不是吗?至于家里跑掉的那些,若非孙家倒了,要是想找,只凭着手里的籍契,再把人撕掳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符惜惜却当着孙文渊的面把休书狠狠撕掉了,他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里藏了泪水,就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好像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琉璃,只要他一用力,她就能完全碎掉。孙文渊不敢再看符惜惜的眼睛,很长时间里,他在外寻欢作乐,花天酒地,走马灯似的女人穿堂过院,在他面前妖娆围簇,他老早就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被他弃如敝履的符惜惜。她永远都安静得不起眼,不像其他妻妾终日只会在他面前献媚争风,孙文渊曾因为这个觉得她别有一番风味,可风月场上的男人,对着这么一张冷冰冰的脸时间久了,再美也是会腻的,很快他自然而然就把她抛到了一边。

他心里也知道,符惜惜是恨他的。

可是现在呢?符惜惜为什么要陪在他身边?除了看笑话,孙文渊想不出别的原因,但这双眼睛却又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不是。

那天夜里,孙文渊爬出了家门。

他生来作恶,活到这个地步,只剩了骨子里最后一份骨气。他不想再连累母亲,也不想再祸害符惜惜,他一口气爬到河边,想着就这样死了也是干净。

冷水没过孙文渊全身的时候,一直在背后悄悄跟着他的符惜惜大哭着跑来把他从水里拖了出去,他趴在岸边,歇斯底里地朝她怒吼,嫌她多管闲事,骂她骨头犯贱,用着最难听的字眼骂她、让她滚,最后换来符惜惜给他的一记耳光,她骂他是懦夫。

他是懦夫吗?他就是懦夫啊!孙文渊被打偏的脸开始露出狰狞的笑意,却在看到符惜惜绝望的泪眼时安静了下来,他说:“惜惜,我不死了,我们去曲屏吧!”

往后很多年里,孙文渊都没有想明白符惜惜那般纤细的身子如何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她背着他一路出了栎阳,曲屏距栎阳数百里之遥,柔弱的她就那样背着他一个大男人,顶着烈日徒步走了几天几夜,跋山过野到了曲屏。看见曲屏城城门的时候,他能闻到一直软香软香的符惜惜已经和他一起臭了。

在曲屏的那些日子,也是符惜惜一直用单薄的身躯背着孙文渊四处游走,那时候,凡见到这一对陌生男女的百姓无不啧啧称奇,有人讥笑那男子一身残废连累妻子,有人感叹那女子一介女流情意忠贞,但是没有人知道,数年后曲屏百姓还津津热道的那个男子会是关南大名鼎鼎的米粮巨擘孙文渊。

孙文渊混迹多年,总还是结了些朋友的,但人在落难之时,妻离子散都是寻常,何况朋友?在曲屏,他没能进去任何一个人的门第,所有人都知道孙家得罪了周仪,人人视他如瘟疫,除了符惜惜。

那两个月里,他们两个人栖身于破庙,寒风凛冽,衣不蔽体,符惜惜当掉了腕子上唯一的一只银环,又日日冒着严寒四处给人缝补衣物赚些散碎银钱,才让他们熬过了曲屏那个湿冷的冬天。

那天夜里,看着符惜惜躺在他身边长满冻疮的手,孙文渊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活得艰难,有人为了他活得更艰难,哪怕是为了身边这个女人,他也绝迹不能再做一个废物!

他叫醒符惜惜,让她带他去敲开了那位一直躲着不见他的“朋友”的门。

最终,孙文渊借到了十车米粮,带着符惜惜回到了栎阳。

那天,他发誓此后再不会让人欺她、蔑她,再不许她受一点苦楚,忍一丝风寒,他要用毕生的气力重整门楣,振兴孙家,将她风风光光迎娶进门,予她高阁华屋,予她绫罗绸缎,予她奇珍异宝,让她一辈子活在锦绣金玉中做他唯一的女人。

很长的时间里,他风餐露宿,经商游走,人人都敬他、畏他,背地里称他是行商鬼才,所行所至之处无人不毕恭毕敬唤他一声“孙爷”,他做到了曾经对她的许诺,满心欢喜要回家还她一场新婚。

可是,老天终究是不放过他的,掐灭了他苦尽甘来生活里的最后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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