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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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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几分生疏的僵硬,但比之初次抱起阿穆时,已然流畅了许多。阿穆似乎也很习惯他的怀抱,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伸出小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将小脸贴在他冰凉的衣料上,依赖地蹭了蹭。

蓝云翎抱着他,走到窗边,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屋檐下那些晶莹的冰棱。

阿穆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小手在空中乱抓。

我靠在榻上,看着窗前那一幕。高大的、素白清冷的身影,怀抱着小小的、穿着红色锦袄的孩童。阳光透过窗纸,为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温暖的光晕。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没有恩怨,没有纠葛,没有蛊虫与银锁,只有冬日稀薄的阳光,和窗前安静依偎的……父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胀痛,还有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恐慌的、近乎贪恋的柔软。

蓝云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抱着阿穆,缓缓转过身。

目光,越过怀中兴奋的小人儿,直直地看向我。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窗外的微光,以及……我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怀里,是流淌着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

颈间,是禁锢着我永世自由的银锁。

体内,是早已与他力量同源的蛊虫。

而我们之间,横亘着的恩怨纠缠,与这无法斩断的、扭曲的联结。

他看了我许久,许久。

然后,他极轻地、几乎是用气音,对怀里的阿穆说了一句:

“看,你父亲也在。”

阿穆似懂非懂,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我,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了一个纯净无暇的笑容。

我猛地闭上眼,将头偏向内侧。

指尖死死抠进了身下的锦褥。

一股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我强行逼了回去。

窗外,那稀薄的阳光,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重新吞没。

再次阴沉下来。

沉沦

第三个冬天,似乎比前两个都要难熬。寒风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轻易便能穿透厚重的门帘窗纸,将屋内那点可怜的暖意撕扯得七零八落。督军府里,连下人们走动的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凝固般的严寒,引来更残酷的侵袭。

我这身子,早已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内里像是被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火焚烧殆尽,只余下焦枯的废墟,再也生不出半分热气。炭火烧得再旺,裘皮裹得再厚,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日夜不停地啃噬着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呼吸变得极其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冰冷的铁屑吸入肺腑,带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蓝云翎如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院子里。他遣走了大部分伺候的人,只留下两个绝对心腹的苗女,负责煎药和一些简单的洒扫。他自己,则接手了我一切的起居琐事。

喂药时,他会先用唇试过温度,再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入我干裂的唇间。那药汁苦涩得让人作呕,我时常抗拒地别开头,或是虚弱地抬手想要推开。他便用一只手稳稳地固定住我的下颌,另一只手执着玉勺,力道不容置疑地将药汁灌下去。动作间,他冰凉的指尖偶尔会蹭过我的脸颊或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更衣擦身这类事,他也亲力亲为。当他撩开我汗湿的寝衣,用拧干的热帕子擦拭我瘦骨嶙峋、布满新旧痕迹的身体时,我已经连一丝羞耻或抗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个破败的木偶,任由他摆布。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清理物品般的利落,但指掌间那份稳定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却成了我这片混沌痛苦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坚实的存在。

咳嗽发作得厉害时,我会蜷缩成一团,浑身痉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会从身后抱住我,一只手紧按住我剧烈起伏的、瘦削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抵在我的后心。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自他掌心缓缓渡入,强行抚平我体内那翻江倒海的痛楚与窒息感。

他的怀抱,带着那股熟悉的、清冷的草木气息,与我身上弥漫的药味和衰败气息交织在一起。他的下巴,有时会无意识地抵在我汗湿的头顶。我们靠得那样近,近到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心跳,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轻微的起伏。

在这种时候,我体内那些早已与他同源的蛊虫,会变得异常安静,甚至传递出一种近乎……眷恋般的依赖感。连我自己那残存的、混乱的意识,也会不由自主地,向着这唯一的温暖和稳定源靠近,如同飞蛾扑火。

这一夜,风雪大作。狂风裹挟着雪片,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我身上的寒意达到了顶点,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僵了,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沉浮,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吞噬。

蓝云翎将我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用他那件厚重的、带着他体温的狐裘大氅,将我们两人紧紧包裹。他的手掌紧贴在我的后心和小腹,那温润的暖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源源不断地涌入我几乎冻结的躯壳。

“冷……”我听到自己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声音。

他没有回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我更深地嵌入他的怀抱。他的脸颊贴着我冰凉的鬓角,呼吸拂过我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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