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1页)
邱顺跌坐在地,年迈的老人此时无措得像个稚童,以为啼哭就能得到想要的糖果。
那些眼泪流进四十年堆积的沟壑里,也像黄土一样将湿意都吞没,好丑的一张脸,好苦的一张脸。
邱顺好像总是只记得一些错误的事情,或是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碎片。
比如他的妻儿没有陪着他,而是和娘家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村子,他们很好地生活在有宗门保护的镇子上,开了一家裁缝店,能过上好日子,每天都有肉吃。
这个其实从没有发生过的美好结局,替代了他最为痛苦的记忆。
念想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哪怕神魂俱散,可有人在想你,便好像取代了皮囊,让失去的人再一次活在记忆中,陪着卑略的独行者苟且偷生。
黎盏坐在他们才来黄斛村时,待了一晚上的邱顺家门前小台阶上。
无风,无云,落日都淡淡的,隔着山中烟霭,平静地照拂着同样安宁的小村庄。
整个黄斛村坐落在山中,地势高低起伏,开垦了几块种粮食的地,不算多,却也勉强足够百来个村民自给自足。
只是如今再看,随着年轻一辈的离开,那些曾经一砖一瓦盖起的房子在日复一日的风沙中积满尘灰,花谢了,人走了,留下的只有满地残垣的荒凉与萧索。
热闹,亲缘,人最是不舍的珍重情谊,都在这一日日重复间,如云散风流般尽数消逝而去了。
朝玄拨开黎盏耳边被微风扬乱的发丝,问道:“在想什么?”
黎盏抓着根小木头在地上胡乱划弄:“委托完成了,但是东西还是没找到,邱顺什么也不记得了,更是从来没听过段青玄这个名字。”
朝玄:“不甘心?”
黎盏抿着唇,握了许久的树枝被咔嚓一声折成两段,地上沙子被搅得看不出图案。
他一开始就是为了段青玄留下的东西来的,他被段青玄不继所伤,每月经受折磨,从不间断,足足百年,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却又让他在终点无功而返。
当然不甘心。
难道理所应当,他要承受这份痛苦吗?
可当他偏过头,看向邱顺那间老旧的木屋,又觉冥冥之中,好像早有天意。
那么多年,抱着一丝执念苟活至今,在最痛苦的时候想起最爱的人早已离自己而去。
等不到想等的人,找不到想找的东西,黎盏被山风吹得恍惚,呼吸间满是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总也反复在想对错。
又觉得,自己与那个行将就木,执而不化的邱顺没有区别,在纷纭杂沓的念想里陷入一种空幻的迷惘中。
也偏就在这种时候,记忆被很不合时宜的勾起,好像有一个人,也对他说过一句话。
“——许多事情早在多年前就被写下结局,强求一辈子的,就算得到,也可能短暂如穿堂风,空余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