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页)
“他是我的儿子。”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心上,“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说完,他不再停留,与我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了侧厅。
我独自站在原地,夕阳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投在猩红的地毯上,扭曲而孤独。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阿穆抓着蛊皿时那清脆的笑声,
眼前仿佛还浮现着蓝云翎那宣告所有权般的、冰冷的眼神。
我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曾经孕育过那个此刻正抓着蛊皿酣睡的孩子。
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凉的、带着隐秘痛楚的空洞。
而那个孩子,
从他抓住蛊皿的那一刻起,
便已注定要踏上一条,
与他父亲相似,
却又截然不同的,
布满荆棘与蛊虫的,
安宁
暑气是在阿穆抓周礼后,真正蒸腾起来的。日头一日毒过一日,晒得青石板路面滚烫,空气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裹挟着草木疯长后糜烂的甜腥,闷得人胸口发堵。蝉声终于撕破了最后的矜持,在树梢间扯着嗓子没日没夜地嘶鸣,将那点残存的静谧也搅得粉碎。
我那身子,经过蓝云翎那次近乎蛮横的“疏通”后,畏寒的毛病确实好了不少,至少不再需要终日裹着厚裘蜷在炭火边。但内里的虚空与那隐秘处的旧伤,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并未随天气转暖而有丝毫好转。尤其在这闷湿的暑热里,更是添了新的难受——动辄便是虚汗淋漓,心跳莫名地快,手脚却依旧容易冰凉。
阿穆倒是在这热浪里如鱼得水。许是继承了蓝云翎那非人的体质,他怕冷不怕热,穿着薄薄的小衫,在铺了竹席的凉榻上爬来爬去,像只不知疲倦的、精力旺盛的小兽。他说话也利索了些,除了“爹”叫得清晰,还能模糊地吐出几个单字,表达着简单的喜怒。
只是,他抓着不肯放手的,依旧是那个乌黑的暖玉蛊皿。睡觉要搂着,玩耍要带着,偶尔找不到,便会瘪着小嘴,眼圈泛红,直到乳母或我替他寻回,才破涕为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景象,总让我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湿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蓝云翎待阿穆,依旧是那种近乎漠然的重视。他不常来看他,但每次来,目光总会先落在那被阿穆紧紧抱着的蛊皿上,停留片刻,冰封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般的平静。他会检查阿穆的身体,指尖搭在那细小的腕脉上,偶尔会渡入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的气息。阿穆似乎很享受这种触碰,会主动伸出小手去抓他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像是在分享自己的“宝贝”。
每当这时,蓝云翎并不会推开,只是任由他抓着,目光却会抬起,落在一旁沉默的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审视,也不是后来那段时日的复杂深沉,而是一种……更稳固的,近乎于确认所有权后的、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在说,看,这便是注定。
这一夜,闷热难当。天际堆积着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没有一丝风,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空气黏腻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预示着又一场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