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谷兰香隐杀意寒霜冷剑识新途(第5页)
这香气,不似少女的清甜,而像一杯陈年的佳酿,只是闻着,便让人有些微醺。
他接过卷宗,躬身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那被宫装紧紧包裹的腰身,竟没来由地一阵口干舌燥,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他展开卷宗,只见上面用娟秀而锋利的小楷,记录着一个人的生平。
“周万贯,号『善财童子』,淮安府巨富。乐善好施,年捐万贯,修桥铺路,设善堂济灾民,城中有口皆碑。官府赐『乐善好施』匾,悬于府门。”
凌云霄眉头微蹙,不解道:“天机阁……也要管这等善人?”
瑶光闻言,那被面纱遮住的唇角,似乎微微向上勾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她踱步至一盆盛开的“血玉珊瑚”兰前,伸出纤细的玉指,轻轻抚弄着那娇艳欲滴的花瓣。
“善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仿佛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凌云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抚弄花瓣的玉指吸引。
那手指修长白皙,指甲圆润粉嫩。
她抚摸花瓣的动作,轻柔而缓慢,韵味无穷,竟让他心跳莫名地加速,仿佛被抚弄的不是花瓣,而是自己的心。
“你看这花,”她指尖轻点着那血红的花瓣,语声轻柔,目光未离花朵,“开得越是娇艳,根茎处的毒性,往往越是猛烈。他捐出的每一文钱,都来自他暗中经营的『九出十三归』。他名下的十几家米行、布庄,都是以此手段巧取豪夺而来。据天机阁查证,死在他手上的,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七户人家。他手上沾的血,比城东的屠夫还多。你告诉我,这叫善人?”
凌云霄心头一凛,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竟可以伪善到如此地步。
他抬起头,看向瑶光,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正用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份属于少年的、天真的正义感。
凌云霄竟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仿佛自己那点未经世事的青涩想法,在她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幼稚。
“阁主有令,”瑶光声音重归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令暖房空气仿佛为之一滞,“七日之内,让他身败名裂,『心甘情愿』散尽家财。最后,让他自行了断。”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凌云霄不解。在他看来,对付恶人,一剑杀了,岂不干净利落?
“杀人,是下下策。”瑶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稚童。
她缓步走到他面前,那股成熟的幽香再次将他包裹。
“少年人,”她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威严,仿佛在传授某种至理,“记住,真正的杀戮,是诛心。让他死在自己最珍视的名誉和财富上,这才是惩罚。
让他亲手毁掉一生经营,让他被曾经救济过的人唾骂、撕咬……那种从云端坠入泥淖的绝望,那种被全世界背弃的滋味,远比一剑穿心,更能摧毁一个人的灵魂。”
她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种她早已习以为常的“规则”。
凌云霄听着,只觉一股寒意自尾椎升起,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与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她的强大,不在于刀剑,而在于对人心的精准洞察与无情玩弄。
“这是投名状,也是第一课。”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让你明白,何为天机阁的『道』。”
凌云霄沉默了。他看着手中的卷宗,只觉得那薄薄的纸张,重若千钧。他第一次感受到,天机阁的手段,比魔宗那血淋淋的刀锋更加可怖。
淮安府,聚仙楼。
这是城中最大、最热闹的茶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各种消息流言的集散地。
凌云霄换上了一身寻常的布衣,坐在二楼临窗的角落里。
窗外是繁华的街景,耳边是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唱段和满堂的嘈杂。
他手中攥着一卷来自天机阁的情报。
情报上详尽地罗列了周万贯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从暗中放贷的账目,到官商勾结的证据,乃至几个商业死敌的特点,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卷宗的末尾,附着一张素笺,上面瑶光那娟秀而锋利的字迹,清晰地写着此次“诛心”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周密而狠毒,仿佛早已预见了一切。
凌云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与挣扎。他知道,自己此刻只是对方手中的一把刀。
他按照计划的第一步,在聚仙楼下,寻了一个说书的场子,将几枚碎银子悄悄塞给那个说书先生,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说书先生得了钱,又听闻这等辛秘,眼中精光大盛,当即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