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页)
小桃提了罐子,端着灯走向小院门口,听到门外有放轻的脚步声匆匆离去。她装作未闻,轻轻抽泣了几声,在水井打水,用刚剪下的青棉布“帕子”擦了擦“泪”,然后把帕子洗干净,提着罐子回了小院。
回屋后,小桃灭了灯,两手撑开湿帕子在坛底炭火上烘烤。老姨娘起身,将青棉布盖在小桃身上悄声道:“你出去累了一天,靠墙歇会儿。我躺了一天,我来烤。”
第二天寅时初(三点左右),小桃脱下温婆子置办的粗布衣收进包袱,翻出三丫替她拼的那件旧衣穿上。老姨娘看着那由一块块碎布拼接的衣服也愣了一下。小桃仔细扑掉灰尘,藏好银子。老姨娘担心买的东西多,让小桃带了五两银子,剩下一两藏在灶门墙角,并叮嘱她把剪刀揣在怀里防身。
外面天色漆黑,偶有一两颗寒星闪烁,寒气刺骨。小桃用破布衣服包着头,缩着脖子轻手轻脚到了大院。道姑们都在大殿里背着大门做早课,院门已开。小桃轻轻推开大门缝,侧身挤了出去。
刚往山下走了几步,道旁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身影,轻声道:“小桃姑娘,是我!想到你今天要去赶集,我也要卖葛根粉,就来等你一起。”
小桃惊了一跳。黑暗中少年身姿隐约可见,她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么黑的天,若非不得已,她也怕独行。
水生刚要用火石点燃绑好的火把,小桃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水,水生哥,我没惊动道姑出来的,走一段路再点吧。”
水生听得心一刺,手快过脑子,已伸出去握住小桃的手:“下山路难走,我牵着你。”
两只冰凉的手相握,两人都愣住了。水生顿了下,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牵着小桃。
小桃路不熟,偶尔踩空两步,水生紧张不已,紧紧拉住差点摔倒的她。不知为何,没走多远,两人手心都出了汗,越走越紧张。
还是小桃羞涩地开口:“水生哥,可以点火把了。”
水生赶忙应道:“好!”悄悄在袖口蹭了下手心里的汗。
火把亮起,少年一身干净的灰色补丁短打,挎着个灰色包袱,火光映着头上的雾水,闪闪发亮——小桃有些感动,他这是多早就摸黑出门等着她啊!
小桃赶紧扯下头上的旧衣服递过去:“擦擦吧。”水生不好意思接。小桃轻声道:“别让你娘担心。你要病了,谁照顾她?”这话像突然掐住了水生的喉咙,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接过衣服擦了擦头,又递给小桃让她赶紧包好头。
有了火把,小桃能自己走了。她无比认真地盯着脚下的路,自然没看见水生火烧般的耳根。
天微亮时,两人到了山脚。水生踩灭了火把。
到达小村庄时,天色已蒙蒙亮,已有好几个妇人等在牛车旁。水生摸摸口袋里的铜板,数了八个给车夫。他脑子一转,让人知道替道观的丫鬟付车钱不合适,支吾道:“这……这是我……和我妹妹的。”
小桃知道水生家的困境,走到车夫面前,递过手里的布对车夫小声道:“大叔好!您看我带了块厚棉布抵车资可好?快过年了,做鞋再好不过。就是这布是别人送我娘的,她舍不得用,攒了好几年,扑了灰。我们洗过,但绝对是新布,您看一个针眼都没有。要不……让旁边做针线活的婶子帮忙看看?”
话音未落,几个婶子大娘已围过来:“啧啧啧,这布摸着真细软!”“是有钱人才能买的,镇上得二十几文一尺了!”
小桃眨眨眼——看来这种棉布景德镇比县城还贵一点。她难为情地对车夫道:“大叔您看,拿来抵我们兄妹的车资可好?快过年了,家里想省下铜板多割二两肉。”她越说声音越小。大山的婶子大娘们难得有机会拥有这样的好布,都想抢着替兄妹付车资换布了。
车夫一看这架势,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回家媳妇非骂他死蠢不可。当即大声道:“小姑娘,这布我要了!管你兄妹俩来回的车资!你和你哥记着午时末(下午一点左右),在镇口大杨树等着。要是来晚了,钱可不退!”一把将布接过去揣进怀里。
小桃连忙应声。水生欲言又止,小桃已爬上车,轻轻喊了声:“哥,快上车!”
水生平时为了省四文钱都是半夜走路去赶集。这次是心疼小丫头身子弱才咬牙狠心带她坐车,没想到车资竟让小丫头付了。
大娘婶子们都是一副“煮熟的鸭子飞了”的神情,唉声叹气地挤上车。水生连忙坐到小桃外侧替她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