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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历史文献学的发展
宋代历史文献学的发展首先要提到的是金石学。何谓金石学?刘节先生说就是现在的考古学的一个门类,也可以说是现在考古学的前身。“金”主要指殷周时期的青铜器,这些青铜器往往都有铭文。“石”主要指秦汉以后的石刻。郑樵在其《通志·金石略》中讲:“三代而上,唯勒鼎彝;秦人始大其制而用石鼓,始皇欲详其文而用丰碑;自秦迄今,唯用石刻。”不论是刻于铜器上的金文或刻于石碑的石刻,都是研究古代历史的宝贵资料,有些可以补历史记载的不足,有些可以证历史记载的谬误,有些实物可以帮助人们正确认识古代历史。
一、金石学成就
关于宋代发现的金石材料是很多的,总括起来有以下几类:
一是殷周彝器,二是石刻,三是古泉布、钱币,四是汉代竹简,五是陶器,六是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刀等。
把金石资料作为新史料运用于学术研究的要首推刘敞,他将所收集到的先秦铜器11件,请石工摹其文,绘其图刻于石头上,取名为《先秦古器图》。在《公是集》自序中说:“三王之事,万不存一。《诗》、《书》所载,圣王所立,有可长太息者矣,独器也乎哉。”有了这些器物,就可以“礼泉,明其制度;小学,正其文字;谱牒,次其世谥”[117]。现存最早的研究铜器铭文和石刻文字的专书是欧阳修的《集古录跋尾》10卷。后来又有赵明诚的《金石录》30卷,“古物奇器丰碑巨刻所载,与夫残章断画摩而仅存者,略无遗矣”。他们认识到,史书中有关“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考之,其抵牾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118],已经认识金石对证史补阙纠谬的重要性,他们收录金石是为了“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119]。吕大临在其《考古图序》中也说,他研究古器,是要“探其制作之原,以补经传之缺亡,正诸儒之谬误。”这些古器物“制度法象之所寓,圣人之精义存焉”。已认识到古器物的真正价值。
宋人搜集青铜器、石刻拓片除官府收藏外,私人收藏的也不少,估计有38家。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说:“宣和间,内府尚古器。士大夫所藏三代、秦、汉遗物,无敢隐者,悉献于上,而好事者复争寻求,不较重价,一器有值千缗者。利之所趋,又竟搜剔山泽,发掘冢墓,无所不至,往往数千载之藏,一旦皆见,不可胜数矣。吴钰为光州固始令,先申伯之国而楚之故封也。间有异物,而以僻远,人未之知,乃令民有罪者入古器自牍。既而罢黑官,凡得五六十器,与余遇汴上,出以相示,其间数十器尚三代物。后余中表继为守,闻之,微用其法,亦得十余器”。可见收集金石古器是一些人谋生和发财的手段,这与史学家利用金石古器研究是背道而驰的,但是同时我们也应看到,正是社会搜集古器物成风,大量的铜器石刻被人们从黄沙厚土中挖掘出来,为史学家研究历史提供了新史料,也为金石学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对金石学创立作出不朽贡献的是南宋郑樵。郑氏在其历史巨著《通志》中首创《金石略》,并精辟指出:“方册者,古人之言语;款识者,古人之形貌。方册所载,经数千万传;款识所勒,犹存其旧。盖金石之功,寒暑不变,以兹稽古,庶不失真”[120]。他重在强调用金石文物来考辨核实史事,历史文献与地下实物相互印证。这实际上为历史研究开辟了一条新路。
正是由于大量的铜器出土,石刻拓片的丰富,宋代金石学研究成果丰富起来。
(一)古器图录
1.吕大临的《考古图》 吕大临是宋代著名的学者,他著有《考古图》10卷。本书收录官私收藏铜器224件,石器1件,玉器13件。这些古器均按年编排,摹有图形、款识,并详明尺寸、重量、容量,注明何人收藏及出土地点。此书体例严谨,有疑则缺,成为我国最早而较系统的古器物图录。
吕大临著《考古图》书页(局部)
2.《续考古图》 容庚认为是南宋赵九成所撰,该书共有5卷,所收录铜器、玉器、瓦当、瓦鼎共101件。这些古器除各地进献给朝廷者外,余皆被29家收藏。此书不如《考古图》体例严谨,基本上是流水账,随见随录,所收录图、铭文多有失误,或有图而未写铭文,或有铭文而与原器不符,可以说是图识失真。
3.《博古图》 《博古图》30卷,为王黻等人奉诏编撰。该书收录自商至唐古器共839件,分成20大类,每一类都有总论,每件古器均有图形,此外尚记其大小、重量、容器、铭文以及考证。这些古器对研究古代历史颇有价值。
(二)金石学著作
1.欧阳修《集古录跋尾》 欧阳修是著名史学家,长期用功于搜集金石刻辞,其搜集金石材料的范围“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绝谷,荒林破冢,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121]他先编成《集古录》,后又经详加考订,撰跋尾400余篇,分为10卷,此书成为最早的一部金石学专著。
欧阳修很重视用金石资料补正史的缺漏。嘉祐四年(1059年),他给刘敞的信中就说他曾用收集的金石古器与正史相互参验,“证见史家缺失甚多”[122]。他用金石资料验证正史的很多,如他收集到的《唐孔颖达碑》和《唐书》相比较,发现了唐书中许多失误和漏掉。如《唐书》不载孔颖达生卒年月,亦不载与魏徵共修《隋书》之事,且孔颖达的字碑上是冲远,而传上为冲达[123]。再如《隋郎茂碑》证郎茂不是死于京师,而是随天子出游江都而死。所以,“史书之谬,当以碑为正”[124]。因此《集古录跋尾》主要是欧阳修以金石资料证史之不足、纠正史之谬误的一部金石学研究专著。
《金石录》
2.赵明诚《金石录》 赵明诚是宋代有名的学者,人们多注意到他与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爱情故事,其实他对金石学颇有研究,研究成果不下欧阳修。赵明诚长期访求古器、石刻,寻得从商周到五代金石拓片2000多卷,后仿欧阳修《集古录》体例,撰成《金石录》30卷。
赵明诚收集金石拓片,主要是重视金石刻辞的史料价值,他在《金石录》自序中言:“窃尝以谓,《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悉载于史;虽是非褒贬出于秉笔者私意,或失其实,然至其善恶大节有不可诬,而又传之既久,理当依据。若夫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考之,其抵牾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则又考其异同,参以他书”。在此书中,赵明诚的确以金石刻辞在很多地方弥补正史记载的缺误,而其用功最多的是以金石刻辞考证新旧唐书之失。
3.洪适《隶释》、《隶续》 洪适非常喜爱隶书,他搜集了汉魏碑刻拓片189种,并将此与《水经注》、《集古录》等前人所收录的汉魏碑目五百多种编辑在一起,是有《隶释》一书,共27卷。此后又陆续把所得的碑刻文字以及画像、砖、镜铭文等编辑起来,是为《隶续》一书,共21卷。这两本书的重要之处在于所载碑文,均以原字书写,并对碑文中的通假字有所说明,对一些史事进行考证。因此“自有碑刻以来,推是书为最精博”[125]。
此外,这方面的研究专著尚有陈思的《宝刻丛编》20卷,专门收集碑刻,并将有地可考的碑刻分别编入,不详者附于书后。在每条碑刻之下,收集各家考辨审订的材料。《宝刻类编》8卷,作者不详,此书专门收集周秦至五代的碑刻,并依帝王、太子诸王、国主、名臣、释、道、妇人、姓名残缺八大类进行编排。每类碑刻均以书碑人名为纲,附所书碑目,注明年月地名。
另外,在考释金石文字方面的作品还应当提到的有这些:
1.薛尚功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帜》 此书共20卷,书中所录器件款识,依原样摹写,并附有释文,考证史籍中的有关史事。此书收录夏器46件、商器165件、周器253件、秦器18件、汉器29件,这些古器均有铭文,按朝代加以排列。这些古器并非都是铜器,也有石器和玉器。薛氏“嗜古好奇,又深通篆籀之学,能集诸家所长而比其同异,颇有订讹刊误之功,非钞撮蹈袭者比也。”[126]此书主要辑录的是篆文,目的在于鉴别书法,属于专门辨订古籀文字的专著。
2.王俅《啸堂集古录》 此书中收录有从商到汉铜器铭文以及各种印章345件,这些古器印章均摹其款识,并以当时的文字加以注释,但不足之处是未作考证。
3.王厚之《钟鼎款识》 此书收录了从夏到晋古器铭文59件,在每种古器前面均标出器件名称,并记载其出土于何地,收藏在何人之手,解释所刻铭文,也是研究古文字的专书。
4.娄机《汉隶字源》 此书依洪适《隶释》编排次序,弥补洪适所缺的部分,卷首收录汉代到西晋碑刻340件,并记载碑刻年月地理、书写人的姓名。之后采用《礼部韵略》分类法,分成5卷,用楷书书目,以隶书排比其下,韵中不载的字附卷末,文字异同的随字加以注释。有些字加以考证,纠正前人之误,此书亦为考订古文字的专著。
(三)器物石刻的著作
2.董逌《广川书跋》 此书分为两部分,主要是对铜器石刻的题跋,前4卷题铜器跋,后6卷题汉唐以来的石刻跋。此书最大的特点在于“论断考证,皆极精当”。[127]
3.翟耆年《籀史》 翟氏所著《籀史》,其实是一部金石书目的提要,书中分别对作者生平进行介绍,对其内容进行评述,有些失传的金石学著作,在此书中能了解到大概。此书对研究金石学史很有价值。
此外,宋代还有一些其他的专门性学术研究著作,如洪遵的《泉志》,是最早研究古代货币的专著。
宋代的金石学成就,不仅在于搜集了大量的古器石刻,并对这些文物进行研究,也还在于一些学者利用发现的古器石刻验证正史,补正史之不足,纠正史之缺误,这些工作是不可磨灭的,也可以说是宋代金石学形成的最主要标志之一。因此,王国维对此评价颇高,说:“自宋人始为金石之学,欧、赵、黄、洪各据古史遗文,以证经考史,咸有创获”[128]。“凡传世古礼器之名,皆宋人所定也”[129]。但我们说金石学是近代考古学的前身,只是从宋人对铜器石刻的重视程度以及所从事的研究工作来说明,它与考古学尚有一定的距离,但金石学在宋代的崛起,对宋代文化的繁荣,对史学研究向新的领域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二、方志、杂史与笔记
宋代史学的发达,还表现在方志的繁荣以及杂史、别史、笔记的大量出现。
(一)地方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