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色诺芬尼的教育思想(第1页)
第三节色诺芬尼的教育思想
一、生平与著述
色诺芬尼(Xenophanēs)生于小亚细亚西岸伊奥尼亚12个希腊殖民城邦之一的科罗封。关于他的生平,第欧根尼·拉尔修记载说:“色诺芬尼是德克修的儿子,或者按照阿波罗多洛的说法,是科罗封人奥尔托门尼的儿子……他被逐出母邦,在西西里的仓克勒(Zaana)度过了他的一生……他写作史诗、挽歌和长短格的诗,谴责赫西奥德和荷马,反对他们关于神的说法,他也吟诵自己的诗作。据说,他和泰勒斯与毕达哥拉斯的观点相反,他也攻击埃皮美尼德(Epimenides)。他寿命很长,正如他自己在某处所说的那样:67年已经过去,这与我出生之时,尚有25年之久……他的鼎盛年约在第66届奥林匹亚赛会(公元前540—前537年)。”[23]
关于色诺芬尼的生年,至今还存在争议,但一般学者推断他比毕达哥拉斯年轻,比赫拉克利特年长,这大概是可信的。色诺芬尼一生是个游吟诗人,他的职业就是在希腊各地贵族们举行的宴会上吟诵荷马、赫西奥德等人的史诗,或者他自己创作的诗篇。在当时的社会风尚下,这虽然还是颇受尊敬的职业,但据记载,色诺芬尼的生活是相当贫困的,曾经因为没有财力雇人而只得亲自埋葬自己的孩子。
作为一个游吟诗人,色诺芬尼有相当数量的诗篇片段保留下来,其中包括一些挽歌、讽刺诗、论自然的诗句和关于科罗封及爱利亚城邦的叙事诗。相对于其他早期希腊哲学家,色诺芬尼能留下这么多资料是相当宝贵的,因此,格思里说,色诺芬尼是古代希腊哲学家中“第一个留下有无可辩驳的,相当数量著作的哲学家”[24]。
色诺芬尼一生大部分时间漂泊不定,关于他最后是否在爱利亚定居,甚或他究竟是否到过爱利亚,尚存争议;关于他与爱利亚学派间有怎样的联系,以及他对巴门尼德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也无定论。但一般观点认为,色诺芬尼的思想是从批判荷马和赫西奥德的神话开始,他的思想启发并影响了巴门尼德的哲学,所以他是爱利亚学派的先驱。
二、对传统神话及教育价值观的批判
色诺芬尼是一个游吟诗人,同时也是一个思想家。他漂泊于各地,以敏锐的眼光观察旅途中所见的各地奇观,不同的宗教习俗和特异的自然风光;他到处吟诵荷马和赫西奥德的神话、史诗,同时也以一种批判精神去观察本民族的生活、活动和思想意识。他发现自己所吟诵的神话、史诗中有许多矛盾和问题,于是尽情发挥其讽刺的风格,无情地嘲弄那些只要在他看来是荒谬的东西,特别是嘲弄和批判旧的关于神的观念,从这些批判中一步步得出他自己关于“神”的结论。
色诺芬尼对旧神的批判反映了社会的变化和新需要。在色诺芬尼之前很长的时间里,《荷马史诗》和其他神话一直是希腊人宗教和伦理教育的范本,荷马本人也享有崇高的威望。色诺芬尼的残篇说:“自古以来,人人都以荷马为榜样。”但是,《荷马史诗》主要反映的是英雄时代人们的风俗习惯和精神面貌。那时,希腊社会尚处在原始社会晚期,杂婚制、群婚制、对偶婚制并存,还没有善与恶、正义与非正义的观念,还不以抢劫、盗窃为恶,也无所谓**、强奸等观念。所以,那时候的神话、史诗自然也是按这种社会生活描绘诸神的。例如,在神话中就有宙斯娶妹妹赫拉为妻,诱拐腓尼基国王女儿欧罗巴,又和底比斯王后阿尔克墨涅生出大力士赫拉克勒斯等。
但在色诺芬尼生活的时期,希腊城邦奴隶制已经形成,新的经济政治制度及新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新的人伦关系和社会观念。传统神话、史诗的具体内容与现实生活越来越脱节了。歌颂乃至仿效诸神的这些行为,无异于破坏新兴的社会秩序和伦理关系。其实,在色诺芬尼以前,人们的观念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公元前7世纪末和前6世纪初的诗人,在吟诵宴会诗时,就已开始劝说人们行善,不要歌颂神灵之间的斗争。[25]社会生活条件的变化,人们行为观念的改变,为色诺芬尼对旧神话的批判创造了条件。色诺芬尼对旧神的批判,实际上就是对旧道德、旧秩序的批判,是理性对生活秩序的呼唤。从保留下来的色诺芬尼的残篇中,可以看出他对荷马和赫西奥德关于神的看法的批判主要有三个方面。[26]
第一,批判他们用人性的弱点和罪恶描绘神明。这方面有塞克斯都·恩披里柯的《反数理学家》保存的残篇。
“荷马,赫西奥德赋予神一切,包括人的那么多耻辱和谴责:**、彼此欺诈和盗窃。”
第二,批判他们赋予神以人的形象,甚至动植物的形象。这方面的残篇如下。
“凡人们以为诸神是诞生出来的,穿着衣服,并且有同人们一样的容貌和声音。”
“埃塞俄比亚人说他们的神的皮肤是黑的,鼻子是扁的;色雷斯人说他们的神是蓝眼睛、红头发的。”
“可是,假如牛、马和狮子都有手,而且像人一样都能用手画画和塑像,它们就会各自照着自己的模样,马画出或塑成马形的神像,狮子画出或塑成狮子样的神像。”
“象征巴克科斯(Bacchas)的常青树摆在华丽大厅的周围。”
色诺芬尼对神话的批判可谓一针见血,击中了神的拟人化这个致命弱点。所有宗教不过是现实世界在人们的主观意识中变形的反映,因此,凡一切人创的神皆有无可避免的拟人性,且随着信奉者本身的差异而变化,这一点对于至尊的神来说,却是不可思议、不可接受的。
第三,批判传统诗人将诸神划分等级。这方面没有色诺芬尼自己的残篇,只有欧塞比乌(Eusebius)的记载。
关于神,色诺芬尼指出,在他们(诸神)之间不存在统治关系;认为诸神中有一个统治者,那是渎神。无论在哪一方面,诸神都不欠缺任何东西。
古希腊悲剧诗人欧里庇得斯在《赫拉克勒斯》中,也记载了色诺芬尼的思想。
我不相信神欣赏不正当的爱情,也不相信神灵们真的会犯罪,也不认为一个神要去统治另一个神,因为倘若真的是神,他就不欠缺任何东西,那些都是歌咏者们的无稽之谈。[27]
另外,色诺芬尼还批判了占卜、预言等迷信活动。
色诺芬尼对于传统神话的批判是深刻的、彻底的。他以前的自然哲学家们虽然都提出了各自关于世界的不同于神话的解释,那实质也就是对传统神话的扬弃,但尽量避免了与传统神话的直接交锋,仅仅另外开辟了一个思想世界。与他们相比,色诺芬尼是激进的,他直斥旧神的人性化弱点,动摇了它自立的基础。策勒尔说得好:“普通人的信念是将文明的重要成就,如农业、栽培技术、火的发明和使用,以及其他发明等,都看成是神所赐予的。色诺芬尼第一个将这些看作人类自己的创造。正是在他的关于宗教的论述里,他显示了最大的洞察力。在这里,他也看到了人的作用:神的特征是由不同民族的人的特点所决定的。”[28]
应该说,米利都自然哲学家们提出的“什么是本原”的问题,首先突破了旧神话世界观的窠臼,而色诺芬尼对神人同形论的批判则动摇了神话世界观的基础。另外,色诺芬尼本人的自然哲学观又进一步加强了他对旧神的批判。例如,在《荷马史诗》中,彩虹被说成伊里斯(Iris)女神,披着彩云外衣去传达宙斯的旨意。色诺芬尼却对它做出纯自然的解释:“所谓伊里斯,其实不过是一团云,看起来是紫的、鲜红的和黄绿色的。”[29]关于“爱尔谟圣火”,色诺芬尼说,那是“由于浮云的运动而发出的闪光”。
现代西方学者都注意到色诺芬尼的用语“所谓伊里斯”“所谓圣火”的含义,指出“他的动机是反对将这些自然现象当作神的流行观念”,而“同样地不相信传统宗教的动机,想必起了作用”[30]。
既然色诺芬尼把旧的人形神一概斥为荒谬的,那么,究竟有没有神,神又应该是什么呢?亚里士多德谈到色诺芬尼时说:“但当他凝视整个天空时,他说一是神。”色诺芬尼的基本思想就是万物的统一,那就是“一”(allone)的统一。这“一”同时又是神,无始也无终,总是与自身相同,因而是不可改变的。色诺芬尼这样来描述神:“唯一的神,在所有神和人中最伟大,无论是形体还是思想都和有死之物不同。他永在同一处,所以永无运动,在不同时间到不同地方对他是不合适的,他毫不费力地用理智的思想主宰一切。”“神全视、全思、全听。”[31]简言之,色诺芬尼认为神应该具备这样的特点:静止不动,无处不在,无始无终,不可分离,凭思想来主宰世界。策勒尔指出:“他(色诺芬尼)的最大成就在于他没有被导致无神论,却从人类弱点的最后痕迹深化了神的观念,从而不仅为一个更深刻的上帝的概念,也为一种摆脱一切迷信(如占卜之类)的虔诚扫清了道路(这种虔诚的实质就是道德思想和道德行为)。这种以世界统一性以及神和自然不可分离性的思想为基础的宗教哲学,至今仍是色诺芬尼的主要功绩。”[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