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材料的收集和描述(第2页)
以问题为中心
我们的研究对象一般都强烈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自身以外的问题上。用流行术语来说,他们是以问题为中心,而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他们自身一般不存在什么问题;他们一般也不太关心他们自己,这正与不安定的人们中发现的那种内省形成对照。自我实现者通常有一些人生的使命,一些有待完成的任务,一些需要付出大量精力的他们身外的问题(72,134)。
这些任务未必是他们喜欢的,或他们为自己选择的,而可能是他们所感到的职责、义务或责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采用“他们必须做的工作”,而不采用“他们想要做的工作”的说法的原因。一般来说,这些任务是非个人的,不自私的,更确切地说,它们与人类的利益、民族的利益或家庭的少数几个人有关。
除了几个例外,可以说,研究对象通常与那些我们已学会称为哲学或伦理学的永恒问题和基本争论有关。这些人习惯生活在最广泛的合理的参照系里,他们似乎绝不会见树不见林。他们在价值的框架里工作,这种价值是伟大的,而不是渺小的,是宇宙性的,而不是区域性的,是从长远出发的,而不是从一时出发的。总之,尽管这些人都很朴实,但都是这种或那种意义上的哲学家。
当然,这种态度对于日常生活的每个领域都具有意义。例如,我们最初研究的主要显著特点,如宽宏,脱离渺小、浅薄和褊狭等,就可以归入这种更一般的态度的名下。他们超越琐事、视野开阔、见识广博、在最开阔的参照系里生活、笼罩着永恒的氛围,给人的印象具有最大的社会以及人际关系的意义,它仿佛传播了一种宁静感,摆脱了对于紧迫事务的焦虑,而这使生活不仅对于他们自己并且对于那些与他们有联系的人都变得轻松了。
超然独立的特性;离群独处的需要
的确,我的所有研究对象都可以离群独处而不会使自己受到伤害,以及感到不舒适。而且,几乎所有的研究对象都明确喜欢与外界隔绝以及独处,其程度明显比一般人更大。内倾和外倾的两分法几乎完全不适合于这些人,我们在这里也不采用这种两分法。最有用的术语似乎就是“超然独立”。
他们常常可以超然于物外,泰然自若地保持平静,而不受那些在其他人那里会引起骚乱的事情的影响。他们发现远离尘嚣,沉默寡言,并且平静而安详是容易的。这样,他们对待个人的不幸也就不像一般人那样反应强烈。甚至在不庄重的环境与情景中,他们似乎也能保持尊严。他们的这种沉默也许会渐渐地转变为严峻和冷漠。
这一超然独立的特性也许又与其他某些品质有联系。首先,可以认为我的研究对象比一般人更客观(在这个词的全部意义上)。我们已经看到,他们是更以问题为中心而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甚至当问题涉及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愿望、动机、希望或抱负时也是如此。从而,他们具有一般人不常有的集中注意的能力。他们强烈的专心致志又带来心不在焉这种副产品,这也就是轻视以及不在乎外在环境的能力。例如,他们具有熟睡的能力,不受干扰的食欲,在面对难题、焦虑、责任时,仍然能够谈笑风生。
在人数众多的社会关系中,超然独立招来了一定的麻烦和难题。它很容易被“正常的”人们解释为冷漠、势利、缺乏感情、不友好甚至敌意。相比之下,一般的友谊关系更具有相互依恋、相互要求的性质,更需要再三的保证、相互的敬意、支持、温暖,更具有排他性。的确,自我实现者并非在一般意义上需要他人。然而,既然被需要和被想念通常是友谊和诚挚的表现,那么显然超然独立就不会轻易为普通人接受。
自主的另一层含义是自我决定,自我管理,作一名积极、负责、自我训练的、有主见的行动者,而不是一个兵卒,完全为他人左右,做一位强者而不是弱者。我的研究对象们自己下决心、自主拿主意,他们是自己的主人,对自己的命运负责。这是一种微妙的素质,难以用语言形容,但它却十分重要。这些人使我懂得了我以前理所当然地视为正常的现象,即,许多人不用自己的头脑作决定,而是让推销员、广告商、父母、宣传者、电视、报纸等替他们作决定。这实际上是十分反常、病态、软弱的表现。这些人是供他人指挥的兵卒,而不是自己作决定,自己行动的人。结果他们动辄感到无助、软弱、由他人摆布。他们是强权的牺牲品,软弱的哀怨者,不是决定自己命运,对自己负责的人。对民主政治和经济来说,这种不负责的态度无疑是灾难性的。民主、自治的社会必须由自我行动、自我决定、自我选择的成员组成,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是自己的主人,具有自由意志。
根据阿希(Asch)和麦克里兰德(326—328)做的大量实验,我们推测自我决定者占人口的5%~30%,其比例的大小由不同的环境决定。在我的研究对象中,100%的人是自我行动者。
最后我要下一个结论,尽管它必将使许多神学家、哲学家和科学家感到不安:自我实现者较一般人拥有更多的“自由意志”,更不容易为他人所主宰。不管“自由意志”和“决定论”这两个名词在实际应用中如何被定义,在这项调查中,它们是经验事实,况且它们是有不同程度变化的概念,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定义。
自主性;对于文化与环境的独立性;意志;积极的行动者
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的相对独立性,是贯穿我们已描述过的大部分自我实现者的特点之一。既然自我实现者是由成长性动机而不是匮乏性动机推进的,那么他们主要的满足就不是依赖于现实世界、依赖于他人、文化或达到目的的手段,总之,依赖外界来实现的。宁可这样说,他们自己的发展和持续成长依赖于自己的潜力以及潜在的资源。正像树木需要阳光、水分和养料一样,大多数人也需要爱、安全,以及其他基本需要的满足,而这种满足只能够来自外界。但是,一旦获得了这些外在的满足物,一旦人们内在的缺乏由外在的满足物所填补,个人真正的发展的问题就开始了,这也就是自我实现的问题。
这种对于环境的相对独立性意味着面临遭遇、打击、剥夺、挫折等时的相对稳定。在可能促使他人去自杀的环境中,这些人也能保持一种相对的安详与愉快。由于这种情况,他们也可称为“有自制力”。
既然对于受匮乏性动机促动的大多数人,其主要需要的满足(爱、安全、自尊、威信、归属)只能来自他人,那么,他们就必然离不开这些有用的人。但是,由成长性动机推进的人实际上却有可能被他人妨碍。对于他们,决定满足以及良好生活的因素现在是个体之内的,而不是社会性的。他们已变得足够坚强,能够不受他人的赞扬甚至自己感情的影响。荣誉、地位、奖赏、威信以及人们所能给予的爱,比起自我发展以及自身成长来说,都变得不够重要了(209,360,388,403)。我们必须记住,要达到这种超然于爱和尊重的境界,最好的方法(即使并非唯一的方法),是事先就有完全同样的爱和尊重的充分的满足。
欣赏的时时常新
自我实现者具有奇妙的反复欣赏的能力,他们带着敬畏、兴奋、好奇甚至狂喜,精神饱满地、天真无邪地体验人生的天伦之乐,而对于其他人,这些体验也许已经变得陈旧。对于自我实现者,每一次日落都像第一次看见那样美妙,每一朵花都温馨馥郁,令人喜爱不已,甚至在他见过许多花以后也是这样。他所见到的第一千个婴儿,就像他见到的第一个一样,是一种令人惊叹的产物。在他结婚30年以后,他仍然相信他的婚姻的幸运;当他的妻子60岁时,他仍然像40年前那样,为她的美感到吃惊。对于这种人,甚至偶然的日常生活中转瞬即逝的事物也会使他们感到激动、兴奋和入迷。这些奇妙的感情并不常见,它们只是偶然有之,而且是在最难以预料的时刻到来。这个人可能已经是第十次摆渡过河,在他第十一次渡河时,仍然有一种强烈的感受,一种对于美的反应以及兴奋油然而生,就像他第一次渡河一样(115)。
研究对象们在选择美的目标方面存在着一些区别。一些人主要向往大自然,另一些人主要爱孩子,还有几个人则一直主要热爱伟大的音乐。但确实可以这样说:他们从生活的基本经历中得到了喜悦、鼓舞和力量。然而,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参加夜总会,或者得到一大笔钱,或者一次愉快的宴会中取得上述同样感受。
此外,也许还可以加上一种特殊体验:对于我的几个研究对象,他们的性愉快,特别是情欲高涨提供的不仅是一时的快乐,而且还有某些基本力量的增强和复苏。有的人是从音乐或大自然中得到这种增强和复苏的。关于这一点,我将在神秘体验一节中更多地说明。
很有可能,这种主观体验的浓烈色彩是与我们上面讨论的本质上新鲜具体的现实相连的一个方面。也许我们所说的陈腐的体验是停止以丰富的感觉去洞察这个或那个领域的结果,因为这些领域现在表明已不再具有优点、益处或者威胁性,要不然就是不能再把自我放入其中了(46)。
我越来越相信对自身幸福的熟视无睹是人类罪恶、痛苦以及悲剧的最重要的非邪恶的起因之一。我们轻视那些在我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们往往用身边的无价之宝去换取一文不值的东西,留下无尽的懊恼、悔恨和自暴自弃。不幸的是,妻子、丈夫、孩子、朋友在死后比生前更容易博得爱和赞赏。其他现象,如身体健康、政治自由、经济富强等也是如此。它们的真正价值只有在丧失后才被认识到。
赫兹伯格(Herzberg)对工业中“保健”(hygiene)因素的研究(193),威尔逊(Wilson)对圣·尼奥兹“阈限”(margin)的观察(481,483),我对“低级牢骚、高级牢骚和超级牢骚”的研究(291)都表明,如果我们能像自我实现者那样对待身边的幸事,我们的生活将得到极大的改进。
神秘体验;海洋感情
对于我们的研究对象来说,这些被称为神秘体验的主观体验,是相当共同的体验。威廉·詹姆斯对此有过很好的描述。前一节谈到的那种强烈感情,有时变得气势磅礴、混混沌沌、漫无边际,所以可称为神秘体验。我在这一题目上的兴趣和注意,首先得到我的几个研究对象的支持。他们用暧昧而又通俗的措辞来描述他们的情欲高涨。我后来想起这些措辞曾被各类作者用来描述他们称为神秘体验的东西。在这些神秘体验中都有视野无垠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更加有力但同时又更孤立无助的感觉,巨大的狂喜、惊奇、敬畏,以及失去时空感的感觉。这最终使人确信,某种极为重要极有价值的事情发生了,在某种程度上,感受主体结果被改变了、增强了,这种体验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有。
把这些体验从所有神学的或超自然的关系中分离出来是非常重要的。尽管它们已经混淆了上千年之久。虽然在后来的谈话中,有几个人引出了半宗教的结论,例如,“人生必然有意义”等,但是,我们的研究对象没有一个自发地制造这种束缚。因为这种体验是一种自然的体验,很可能属于科学研究的范围,也许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来描述它更为合适,例如:海洋感情。
我们也可以从我们的研究对象那里了解到,这种体验能够以较小的强度出现。神学作品一般地假定,在神秘体验与所有其他体验之间,有一种绝对的性质上的差异。一旦从超自然的关系中发现了神秘体验,并把它作为自然现象来加以研究,就有可能把神秘体验按从强烈到微弱的数量上的连续统一体加以整理。我们从而可以发现,微弱的神秘体验在许多人那里,甚至可能在大多数人那里都会发生,并且,在幸运的人们那里,一天可以发生数十次。
很明显,强烈的神秘体验是一些极大增强的、有着自我的丧失或自我的超越的体验,例如,正像贝尼迪克特所描述的:以问题为中心、高度的集中,献身行为,强烈的感官体验,对音乐或艺术的忘我的热切的欣赏(40)。关于高峰体验的进一步研究请见另一些文献(252,293,295,310,315)。
自从这一研究从1935年开始以来(现在仍在进行中),我已逐渐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高峰者(peakers)与非高峰者(nonpeakers)的区别上。很可能两者之间只是程度与数量的差别,但这却是非常重要的。在Z理论(315)一文中我已作了详细的陈述。如果需要简单的总结,非高峰型的自我实现者似乎是讲究实际,追求实效的人,是成功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中间变体(mesomorphs)。而高峰者除了上述情况外,似乎也生活在存在的领域中,生活在诗歌、伦理、象征、超越的境界里,生活在神秘的、个人的、非机构性的宗教之中;生活在终极体验(endexperiences)中。
我预言这将是关键的性格逻辑的“种类差别”(classdifferences)之一。这对于社会生活来说尤为重要,因为那些“健康的”非高峰型的自我实现者似乎更可能成为人类社会的改革者,成为政治家、社会工作者、改良者、领导者;而那些超凡脱俗的高峰者,则更可能去写诗、作曲、研究哲学,献身宗教。
社会感情
由A。阿德勒创造的“社会感情”这个词,很恰当地描述了我的自我实现研究对象们对人类的感情的风范,在这方面,它是唯一可通用的术语。尽管自我实现者偶尔对人们表现出气愤、不耐烦或者厌恶(下面将具体描述),但他们对人类怀有一种很深的认同、同情和爱的感情。正因为如此,他们具有帮助人类的真诚愿望,就好像他们都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一个人对于兄弟的感情总体上是爱的感情,尽管这些兄弟愚蠢、软弱或有时显得很卑鄙,他们仍然比陌生人更容易得到宽恕。
如果一个人的视野不够开阔,其中容纳的历史时期很有限,那么他就可能体会不到这种与人类一体的感情。自我实现者在思想、冲动、行为、情感上与其他人毕竟大不相同。当自我实现人在这些方面要表现自己的时候,在某些基本方式上,他就像一个异乡的异客,很少有人真正理解他,不管人们可能多么喜欢他。他经常为普通人的缺点感到苦恼气愤,甚至被激怒,而他们对他来说,通常不过是一些不断给他制造麻烦的人,有时甚至变成痛苦的不幸。不管有时他与他们之间的间隙有多大,他总是感到与这些人有一种最根本的亲缘关系,同时,如果不说有一种优越感,至少他必定认识到,许多事情他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对许多事情他可以明察而他们却不能,有些在他看来是如此清楚明了的真理大多数人却看不见。这也就是阿德勒称之为老大哥态度的东西。
自我实现者的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