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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北魏制君观念的变化与官修制度的调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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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北魏制君观念的变化与官修制度的调整

关于4世纪末叶道武帝拓跋珪复兴北魏以还,至于7世纪初叶隋末丧乱,北朝一系的史官制度及其修撰情况,刘知幾于《史通·史官建置》及《古今正史》两篇,已有综合而扼要的论述,是以若非值得再商榷探讨之问题,此处从略不赘。刘氏《史官建置》概论北魏云:

元魏初称制即有史臣,杂取他官,不恒厥职。故如崔浩、高闾之徒,唯知著述,而未列名号。其后始於秘书置著作局,正郎二人,佐郎四人。其佐三史者(“三史”一作“参史”,下同,未详)不过一二而已。普泰(531—532年)以来,三史稍替,别置修史局,其职有六人。

又《古今正史》论述北魏早期修史情况云:

按:知幾《古今正史》之言,盖综略魏收《魏书》之崔浩及高允二列传而成,论其概略则无误,但有若干关键处则忽略之。至于《史官建置》之言,由于魏收撰《官氏志》,所本者为孝文之《太和令》,对孝文以前史官语焉未详,故知幾亦略推之而不甚了了也。

北魏太祖道武帝拓跋珪、太宗明元帝嗣、世祖太武帝焘以降至高祖孝文帝宏,本纪多记其好尚汉儒经史之学,而据崔玄伯、崔浩父子、邓渊、高允、崔光诸列传,则知此数帝均曾与此数人论学或受其教育者,而此数人正是北方保守汉代经史图谶之学的典型人物也。北魏一代学风制度,实奠始于此数位君臣的学识,尤以崔玄伯最为关键。

《史官建置篇》曾概述五胡政权史官,谓除少数外,“自余伪主,多置著作官”,此即余前文谓五胡多奉汉魏制度,以秘书著作为史官之意。拓跋珪崛起代北,396年平并州,初拓中原,始建台省百官,大量起用文人,而留心慰藉士大夫。398年改定国号称“魏”,迁都平城,始正式诏尚书吏部郎中邓渊典官制,立爵品,而令吏部尚书崔玄伯总裁之。玄伯寻奏魏从土德,服色尚黄,数用五,是宣布元魏欲越曹魏而上承炎汉之统,其政治取向可知矣。故于400年,道武帝下诏为汉高祖刘邦之由布衣得统辩护,声言“革命之主,大运所钟,不可以非望求也”,遂由推明炎汉而以自况,警告狂狡迷命、逐鹿从乱之徒。[40]当此之时,制度初定,不如孝文帝以后般律令严整完备。道武帝对设官分职、格遵律令犹未适应,故曾下诏申论“官无常名,而任有定分”,虽三公台司,“在人主所任耳!用之则重,舍之则轻”,大有轻视魏晋刑名论循名责实之理的意思。[41]此与三十七年后,其孙太武帝拓跋焘明诏划分君主、公卿、宰民之官间的权分,声言“各修其分,谓之有序;今更不然,何以为治。越职侵局,有紊纲纪;上无定令,民知何从”的律令法治精神,显已大大不同。[42]是则魏初有史臣而无常职,自非意外之事。

然而,杂取他官充史职,原即为东汉东观修史的惯例。这种惯例虽或无律令依据,但行之已久,遂得视为制度。元魏初期承袭东汉此制,应无疑议。进而有可论者,元魏创制之初,殆即有秘书省著作省之史官机关建制。其秘书省自始即为坟籍收藏校订之机关,或称之为“东观”;著作郎、佐隶属秘书省为常制性史官,殆自始即有秘书省下领著作省的建制。此盖承袭(曹)魏、晋制度而置者也。[43]

元魏早期,由秘书省之著作省修史,当职者为著作郎、佐郎。复因郎、佐编制有限,人才、人力不足则不得不调他官充职,此即“参著作”或“参著作事”职衔之所由生(前引《史通》文之“参史”,即应指此),正是以魏晋建制为本、东汉惯例为辅之运作,与东晋南朝大体相同。例如,邓渊曾任著作郎,累迁吏部郎,道武帝盖以其“多识旧事”,遂诏其撰国记,史未言其是否“领著作”或有参佐者。至于崔浩,于道武帝天兴(398—403年)中即已转著作郎,太武帝时以太常卿,奉诏与“弟览、高谠、邓颖(颍?)、晁继、范耳(亨?)、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此为“共参著作”之例,是时崔览似以征虏将军“参著作事”,高谠似以游击将军“参著作”,邓颍以中书侍郎“参著作事”,而由崔浩为召集人也。[44]此与刘珍以谒者仆射召集他官充职者共修《东观汉记》之例正同。

439年(太武帝太延五年,宋文帝元嘉十六年,是年正式南北二朝对峙)太武帝伐凉,诏崔浩留台,以“司徒、监秘书事”续修国记,此为北魏以宰相监修国史之始,似取法西晋张华之监领国史也。刘知幾不明北魏虽有著作郎、佐而仍有共参著作之制度于前,复对439年以前崔浩以太常卿为召集人,而此年以宰辅监修之差异,似有混淆之嫌于后。是时,“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常侍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於损益褒贬,折中润色,浩所总焉”。[45]其实此时或稍后,高允即以本官“领著作郎”,实际负责注疏工作;而正式之著作郎阴仲达、段承根、宗钦亦为参与工作者。[46]同作死者既有一百二十八人,则共参著作而不可考知者尚多也。如此大规模同修国史(并非修前代史),自非一个秘书省所属之小编制著作省(刘知幾称著作局,殆误)所能负担。再者如此多人同修,又自非委派一人总监裁夺不可。是以此次修史,实下开北朝以至隋唐,必须另外设局建制,以及必须专委宰臣或要官监修之先河。这种发展遂与东晋南朝有所差异也。

上述问题既明,则进一步可究者,厥为崔浩集团修史,到底依据何种指导观念进行,复又如何酿致史祸,使史官一度停废也?

太武帝之诏云:

究其观念,正与司马谈、迁父子的惧史文断废及实述其事之观念相同,亦即太武帝本于史不可亡意识而了解史必须真实的第一原则,并从而发言指示崔浩也。此即崔浩等修史时之指导观念。然而,北方自苻坚之败至此年,始甫告统一;北魏诸臣,多来自原先割据各国,即使参修史臣亦多如此。加上鲜卑与汉化之矛盾、胡人与汉人之差异、高门与寒素之歧别、佛教与道教之冲突,乃至崔浩个人学术、人格及其政治上之纠纷,如此而欲宣扬国家威德,叙事解释务从实录也者,实因身在环中而戛戛乎难矣。何况高允于案发后,答太武帝之面质云:“夫史籍者,帝王之实录,将来之炯戒,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举动,莫不备载,故人君慎焉!”则知崔浩、高允等人,亦颇持“以史经世”及“以史制君”观点。二人之学术与人生,俱具汉儒性格,崔浩尤有道统儒的强烈倾向,是则极易引起是非之争。[48]

崔浩案当然可能与道统文化的意识形态冲突有关,但除佛、道及汉化之矛盾外,[49]崔浩表现于独尊自己的经史,本身即具冲突的作用,《崔浩传》谓史祸之起伏云:

著作令史太原闵湛、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刊载国书,并勒所注五经。浩赞成之。……

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遂闻发。有司按验浩,取秘书郎吏(浩以司徒监秘书事)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伏受赇。其秘书郎吏已下尽死。

是则崔浩是因刻石宣布其经史而祸发,伏“受赇”以致国事“备而不典”而定谳者也。《高允列传》颇详其刻刊经史之意识:

是时,著作令史闵湛、郄檦(标?)性巧佞,为浩信待,见浩所注《诗》《论语》《尚书》《易》,遂上疏言马、郑、王、贾虽注述六经,并多疏谬,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藏之秘府,班浩所注,命天下习业;并求敕浩注礼传,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表荐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劝浩刊所撰国史於石,用垂不朽,欲以彰浩直笔之迹。

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湛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未几而难作。

此为崔浩罢黜他家、独尊己术,且自信其史基于直笔、可得定论之意识,不亦明甚?其后游雅评说,谓“司徒之谴,起於纤微”,[50]其识实不如高允。

综括而言,崔浩于综错之世局中,而自己又是综错之关键者的情况下修史,原即难跳出象外,修成令当时许多关系人皆满意的国史。其他致祸因素姑不论,即以就史论史言,崔浩以前曾批评赵逸如扬雄之《剧秦美新》,则其本人当有不虚美、不隐恶之实录观念,故他们奉到太武帝实录原则的指示,则势必讲求实证之风,况论他们兼且带有“以史经世”“以史制君”,乃至追求定论历史之精神矣。就此而言,他们确曾努力以求达成,虽死不悔,高允答辩太武帝,抗称:“至於书朝廷起居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亦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则他们所表现的史官精神与努力,虽无刘知幾之推崇表扬,亦不可轻易议也。[51]不论崔浩是否真在司法上成立“受赇”罪,要之高允答辩也曾批评浩有“私欲”和“爱憎”,此与浩传所述之学术、人生及政治,大体吻合。是则史祸之触发,乃是其个人的人格表现累积而成,表面纤微,其实则甚复杂。明白乎此,则知果于杀戮而常后悔的太武帝,何以后来说“崔司徒可惜”也。

崔浩之死牵涉许多漩涡,谈不上可惜不可惜。要之,他树立了一个创举——当代国史修成后随即公开发表的先例。其初意虽是炫耀自夸,但却也必须先能自信其坦**精确。自马、班及东汉官修以来,当代国史以身死或国亡,然后始宣布而出为惯例。这是因汉儒相信孔子修其国史——《春秋》——有经世之意,有“贬损大小当世君臣”之旨,故隐约其词,书而不刊,由是取得教训而成此惯例。[52]社会若有公开的学术批评风气,而不流于意气与暴力,则官修当代史及时发表,将更明帮助于史学的发展,官史遂不易成为“一言堂”,以至篡改失实,丧失经世制君之最大效用。6世纪中期,西魏、北周之际的史家柳虬,似即因于时弊而有感于此,提出其著名的“国史实时发表论”,而被一度实行,《虬传》云:

虬以史官密书善恶,未足惩劝,乃上疏曰:“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记事而已,盖所以监诫也。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彰善瘅恶,以树风声。故南史抗节,表崔杼之罪;董狐书法,明赵盾之愆,是知直笔於朝,其来久矣。而汉、魏已还,密为记、注,徒闻后世,无益当时,非所谓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者也。

且著述之人,密书其事,纵能直笔,人莫之知。何止物生横议,亦自异端互起!故班固致受金之名,陈寿有求米之论;著汉、魏者非一氏,造晋史者至数家。后代纷纭,莫知准的。

……诸史官记事者,请皆当朝显言其状,然后付之史阁。庶令是非明著,得失无隐;使闻善者日修,有过者知惧![53]

柳虬理论,显然是根据孔子以前史官直书宣示于朝的旧惯例,以论汉以来奉孔子模式为先例之不当;而且强调史以制君经世的功用论,以批评密书秘藏的官修形式;进而指出实时发表始能达致制君经世的完全效果,与夫具有促进整齐史学的正面积极意义。前引唐太宗要求观史改过,正可印证此理论。惜乎崔浩当年以其声势,而不能确立此理论为惯例;柳虬人微言轻,遂只能行于一时而无法建立经制,唐朝以降,竟至变调。

崔浩史祸负面的震撼远大于正面的影响。自450—460年,北魏竟至为史官停废期。高允在文成、献文、孝文三朝被任遇而参大政。文成帝是“好览史传”之主,感“此人把笔匡我国家,不过著作郎”而已,遂拜允为“中书令、著作如故”,自后屡迁,但常负责修史,逐渐成为崔浩以后的史坛领袖。不过“虽久典史事,然而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所缉缀,大较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罢了。其间游雅为秘书监,亦“不勤著述,竟无所成”。[54]窃思其因,盖魏初收自各国之史才大多随浩案丧命,且高允、游雅因浩案之余,志气不复当年,大较略有刊修,能续崔浩当年故事者已是万幸,至于不勤不专者,恐为谨慎塞责之反应也。这种沉寂敷衍之状况,似需待此一辈人物死去,新人挺起,始可能有转机。

487年(宋亡后八年,齐武帝永明五年,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一年)沈约被敕修国(齐)史之余,于是年复奉诏修《宋书》。《南齐书》先由檀超、江淹首次开创国史凡例,而《宋书》之轻蔑“索虏”,均各在史学及政治上给予北魏甚大刺激。是年值高允以九十八高龄卒,老辈凋谢,孝文帝、李彪君臣遂改革修史体制。[55]

5世纪后期至6世纪初期,北朝史官并出,但高佑、崔光先后以秘书监领著作,为史坛领袖,然而实际上纵横专力史坛者,厥为李彪。另一名家崔鸿(光侄)着力于五胡史,虽亦擅名,却不及彪之影响。李彪为北朝中期史学思想的领导,一扫前此百年国史之简陋、史官之因循,而向后创立了魏收能迅速完成《魏书》的基础。他的思想体系与诸多贡献姑不备论,值得注意者乃是他和孝文帝之关系,实为导致整个国史观念及体制改变的基因。487年(太和十一年)与高佑合上的《请改国书为纪传体疏》,及约在500年(宣武帝景明元年)所上的《求复旧职修史表》,尤为当时大文。[56]

李彪前疏,除了有立即改变北魏国史体例结构及修史方式之功外,尚有在中国史学史上,正式宣扬国史必须以纪传体为正史的意义,具有澄清汲冢出书以来古、今正史之争的效果。6世纪中期梁元帝、阮孝绪有“正史”之名,7世纪中期《五代史志》在史部分类上正式将纪传国史划归“正史”类,不得谓无受其影响。[57]后表其中有一观念,即提出“国之大籍,成於私家”,乃是末世不得已之弊;盖无异主张国史必须官修,对当时私修之风诚为挫折。他自己虽不居史职,却坚求官准以白衣入省修史,下开6世纪末王孝绪及8世纪中吴兢,官准以布衣入史馆修史之先例也。

后表另又提出“国史明乎得失之际”,声称马、班二史“惩劝两书,华实兼载”。其深得史学功用论之经世制君观念,应可无疑。故同表述当年建议改革书体,孝文帝特颁诏给他云:“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是则当时二十一岁而仍被太后干政之孝文帝,恐有受其观念所影响,有感而发者也。三年之后太后崩,孝文始亲政,遂“诏定起居注制”。翌年(491年,太和十五年)后,乃正式“分置左、右史官”,且“常从容谓史官曰:‘直书时事,无讳国恶。人君威福自己,史复不书,将何所惧!’”[58]孝文若受李彪史观影响,则影响可谓深矣。中国帝王,或虽知史学有制君经世之用,无论恐惧与否,自君主本人口出阐扬指示若此者,几为空前绝后之创举。

孝文所创立的左、右史官,实北魏前所未有的起居注制度,亦即要求实时书君善恶以收制裁之效的体系。若非出于对史学之了解和自觉,焉能如此?当时南朝修注权与修史权均仍在秘书省之著作郎、佐,官职与天子颇疏远。而孝文建制,秘书省之著作省掌修史权,集书省之起居省掌修注权。集书省魏、齐皆为侍从供奉机关,官员有密近讽议献纳之责,故修注官最能迅速知晓君恶也。在机关的建制构想及意义上,表示孝文帝制君观念,已充分落实于制度及技术层次,大不同于南朝。隋文帝《开皇令》无集书省,其属官皆并入门下省;而门下、中书省据令已是宰相兼供奉机关,构意较孝文帝更进一步矣。及至唐太宗于门下省置起居郎,高宗复于中书省置起居舍人,使两省皆有修注官,实即承隋制而建为永制也。[59]前引唐太宗与褚遂良谈话的内容,正见孝文创建此制的落实表现及对后世之影响。

孝文有律令观念,而对此又出于自觉上之需要,因而并非口说而已之徒。494年(太和十八年)迁都洛阳后,行之更切,曾责罚宰相广陵王羽以下失职大臣。其中责守尚书尉羽云:“卿在集书,殊无忧存左史之事。……”责卢渊云:“卿在集书……尝不以左史在意。如此之咎,罪无所归!……”又责散骑常侍元景云:“卿等自任集书,合省逋堕,致使王言遗滞,起居不修。如此之咎,责在於卿!……”他也曾与另一宰相任城王澄论革新礼教,深怪澄言不当,竟指示曰:“一言可以丧邦者,斯之谓欤?可命史官书之!”[60]这种实时书恶以达制君经世目的,其实践意志可知。起居注为国史最重要的原料,要求修史书恶,若修史时斟酌删去,则用心枉然矣。孝文曾对著作官韩显宗和程灵虬有所批评讽嘲,《魏书·韩麒麟列传》云:

高祖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又谓显宗曰:“见卿所撰《燕志》及在《齐诗咏》,大胜比来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不见……可居中第。”高祖又曰:“卿为著作(时任佐郎),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

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而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优於迁、固也!”高祖哂之。[61]

显宗有文才,其仅名奉职若非懒惰,即为仍震于浩案的影响。要之,孝文帝自觉史须制君经世,而督责史臣实践之志甚决,且亲阅记、注以作考课者甚明。褚遂良、刘洎答唐太宗,论史官职责及史书功用,实本于此。至于说“不闻帝王躬自观史”,遂良若非无识于崔浩、高允、孝文帝、李彪、柳虬等北朝此系发展的传统,则是内心另有所思,惧唐太宗开天子观史之例而杀害史官之可能也。

大体而言,五胡史学及其制君观念的因子,上承汉魏,而下启北朝。4世纪东晋史家的批判风气所带来的经世制君思潮,亦隐然有窒于南而传于北的趋势。于是崔浩、高允等承风推动于前,孝文、李彪等因势改创于后。左、右史制度的重建,实为制君观念的落实化与制度化,且依律令作为运作者也,与“故事”化具有不同的法律意义。而且,将国史前序修撰权透过起居制度划归集书省之起居省,将终程修撰权仍置于秘书省之著作省,此离析分行的建制构想,遂为齐、周、隋、唐所本。至于集书省依法令为魏、齐的供奉密近机关,起居省隶属其下,制君的政治意义和史学意义岂不明甚乎?斯则较南朝起居之纯为行政上之建制的意义,相距甚大也。隋唐将修注权移隶宰相机关,即顺此而改革奠定者也。

孝文的构想化为创制定令,其后并非毫无改变。自5世纪末至7世纪初,由于世局的变乱,遂成官修的魏体制过渡为唐型体制的时期,其间变化的因素与过程颇为复杂,故特辟下一节目以概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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