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寿的理念与三国志(第2页)
臣前在著作郎……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亮毗佐危国,负阻不宾,然犹存录其言,耻善有遗,诚是大晋光明至德,泽被无疆,自古以来,未之有伦也!……
当此之时(先主殁后),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宇内,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此表于公元274年上奏晋武帝,时吴犹未亡。它表达了:首先,站在晋朝立场的意识。其次,以中原为上国正统的观念。但也表明蜀汉虽为危国,却有不宾匹敌的地位,非僭伪者可比。再次,命定论——亮之北伐失败因素虽为时无良将、“或值人杰(指司马懿),加众寡不侔”,盖亦与天命有归不可力争有关。此承班彪《王命论》而发挥者,但却颇有天命在晋之意。最后,亮之北伐事业虽是“抗衡上国”,但却是“大义”之事实。陈寿详录《出师表》于该传,表示亮事之“大义”者,即指《出师表》中所谓“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讨贼兴复之效”也。是则陈寿评论魏、蜀对立,孰义孰不义,虽行文谨慎,而观念并不隐晦。
论者若执作传称主的表面,即认定陈寿尊魏抑蜀,据此显为差之毫厘的议论;即使天命在魏,亦不能遽谓陈寿以魏之行事为义也。盖天命乃政治意识的表示,而义不义则是价值判断的问题,未必有天命者即是大义,此即司马迁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之意。陈寿评曹操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于此称司马懿为“人杰”,却不立传纪述其“杰”事,显有顾忌之心。《晋书》卷一《宣帝(懿)纪》云:“明帝时,王导侍坐。帝问前世所以得天下。导乃陈帝(指宣帝司马懿)创业之始,用文帝(昭)末高贵乡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迹其猜忍,盖有符於狼顾也。”斯则魏晋始迹之“杰”,魏晋时即已公道自在人心,虽子孙亦以为不义矣。由此,则陈寿之是否帝魏即义魏,进而贬抑吴蜀,可以知矣;沈约能知“作贼”者,陈寿上智,焉会不知?
第六,陈寿既以蜀汉为“不宾”的敌国,北伐为“大义”之事业,则对蜀汉是否有党亲或贬抑之意?综合本节前所论述,陈寿对蜀实际谈不上严重的贬或党诸问题,只是承认鼎立匹敌的事实及对北伐事业予以高评价而已。
关于批评陈寿党蜀,最明显的是6世纪之文史大师李德林,此人文才人格,与沈约颇有相同之处,最为北朝前辈名史家魏收所赏识推重。北齐时,魏收主修《齐书》,与阳休之论《齐书》起元事不决,敕集百司会议。时德林告病在家,收将议论综合,修书请德林提供意见。德林就建元问题提出己意,认为《春秋》称元不称一,是“欲使人君体元以居正,盖史之婉辞,非一与元别也”。由此春秋大义推论,遂举例说:
汉献帝死,刘备自尊崇。陈寿,蜀人,以魏为汉贼,宁肯蜀主未立,已云魏武受命乎?士衡(陆机字)自尊本国(吴),诚如高议,欲使三方鼎峙,同为霸名。习氏《汉晋春秋》,意在是也。至司马炎兼并,许其帝号。[35]
陆机为吴国大姓,陆逊之孙、陆凯族子,凯有承认鼎足三分及晋亡蜀汉之意,是则陆机之意乃家学的积思。德林不满其《晋元论》,但在此书信中指出陈、陆二子各有尊故国之心。陆机的《晋元论》《辩亡论》等,有党吴之心非常明显,而陈寿则未必相同。李德林认为陈寿党蜀,论点有三,即陈寿是蜀人自然有党蜀之心、魏不能体元居正是汉贼、蜀汉政治意识以魏为贼三者而已,其论似有想当然耳之嫌。虽然如此,刘知幾却颇误会其旨,对之大加批评而及于陈寿。他说:
古之述者岂徒然哉!或以取舍难明,或以是非相乱。……夫前哲所作,后来是观,苟夫其指归,则难以传授;而或有妄生穿凿,轻究本源,是乖作者之深旨,误生人之后学。其为谬也,不亦甚乎!……
德林著论,称陈寿蜀人,其撰《国志》,党蜀而抑魏。……案:曹公之创王业也,贼杀母后,幽逼主上,罪百田常,祸千王莽。文帝临戎不武,为国好奢,忍害贤良,疏忌骨肉。而寿评皆依违其事,无所措言。刘主地居汉宗,仗顺而起,夷险不挠,终始无瑕。……而寿抑其所长,攻其所短。是则以魏其正朔之国,典午(指晋)攸承;蜀乃僭伪之君,中朝所嫉。故曲称曹美,而虚说刘非,安有背曹而向刘、疏魏而亲蜀也?夫无其文而有其说,不亦凭虚、亡是者耶?[36]
换句话说,刘知幾是指责李德林缺乏证据而妄生穿凿,从辩驳其说进而举证以正陈寿之罪,表示辩正陈寿之深旨,斥责德林的误学也。平情而论,德林之说虽有想当然之嫌,但其见亦非全失。魏二祖为知幾所举诸行事,陈寿实以谨慎从实书之,故虽避而不评,人皆知其行事;但他评二祖只说其美而不言其恶,则是事实,此中政治顾忌显然甚重。陈寿也直书先主地居汉宗,但对其终始无瑕之说则显有异议,前引秦宓、费诗诸传及《先主传·评曰》已证之。陈寿当然了解先主之起是仗顺的,否则也不会声称诸葛亮执行其国策为“大义”,公然上之于中朝矣。陈寿于先主是称长攻短而未致抑长攻短,长短分别评论正是就事论事的态度,先主于晋无特别政治顾忌,故颇得畅所欲言。知幾批评寿“虚说刘非”,殆亦有穿凿轻究,乖失作者深旨之嫌也。[37]就北伐复兴之国策而言,陈寿受师说影响,《三国志》颇反对北伐战争,但这是就战争导致民困的后果而论,与其师本天命在魏的观念不尽同。故就其政治之目的及其所示的道德意义,陈寿称之为“大义”,实为公平之论。是则寿于蜀汉国策评价正而极高,他亦公然称之于晋廷而未见责罪,是即代表了前面分析的当时公道自在人心也。于此而言,寿确有贬魏扬蜀之意,此意与其抑贬孙吴一事合看则更能清楚。然而必须留意的是:贬魏扬蜀只是道德判断,与抑魏尊蜀的政治态度无关。他由李德林所谓的“人君体元居正”之观念着眼的,因而先主称尊,他并不完全认为居正,而颇有贬议,至于他是否蜀人,这里殆非陈寿的关键所在。
另外,关于《三国志》是否有抑蜀之意?知幾论之未中肯綮。依照前面第一点所论,称蜀帝为主,实无视之为“僭伪之君”的意思,盖以天下理论上不可同时并有三天子,因而将魏予以“皇帝”正名,另予吴蜀以“主”此天子别称也;由此而推衍,又取法班氏家法,遂纪魏而传吴蜀。令人疑惑的是,《史记》的《世家》,东观的《载记》,俱在新史学上具有区别一般列传的功能,陈寿何以不取则于此?极可能的解释是:司马迁赋予《世家》有“辅拂股肱”“以奉主上”的意义,此与吴蜀对魏的关系不合;《载记》则东观史臣似赋予了僭伪政权(如公孙述、隗嚣)的色彩,殆亦大违于陈寿认识天下有三正朔,而此三正朔皆互不能吞灭对方,终至一统于晋的事实。是则陈寿干脆取法《王莽传》之例,实出于不得已,而却颇合其师徒视蜀为“因余之国”的观念。因余之国亦得是正朔之国,陈寿以《传》为之,殆与贬其君位为国主、降其国格为僭伪无关;反而正因他不采用《世家》或《载记》之名,更能传达其表示二国不臣不僭于魏国的观念。
君位和国格诚为表示尊抑蜀汉的肯綮所在,陈寿在《三国志》的整体构思中作了如上述的设计,至于另一肯綮之处则是国号的称谓,陈寿称“汉”为“蜀”,其书为《蜀书》,抑亦有所解释耶?鄙意寿书虽称汉为蜀,但于引录有关文献之时,仍常保存“汉”的正名,如蜀、吴盟约径以汉、吴为辞者是也。寿称先主“即皇帝位”,称后主“袭位”,称二主诸妻为“皇后”,其事皆依各从其是的原则书之,独称于君则避皇帝之正名,呼其国则避有汉的正号,似因二者与政治承认主义有关,不得不有所避忌也。吴人张俨撰《默记》,虽有党吴之言,但其《述佐篇》检讨形势,论诸葛亮、司马懿的敌对及优劣,坦认“今蜀、魏为敌战之国,势不俱王”;另又录载陈寿所收《诸葛亮集》中所无的《后出师表》,此表表示亮必战之志及浓烈的“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意识。是则吴人亦有人了解三国之争,主要为汉、魏之争,且二国相争的意识形态亦严重也。[38]汉、魏长期互呼对方为“贼”,前者认后者为篡盗政权,后者认前者为地方割据,敏锐的相对使陈寿必须于两者之间作一选择。就政治立场而论,陈寿撰史时已为晋臣,势不可伪魏;能容从其实以书,已是很大的超越。既须帝魏,即须为蜀的君位和国号另作构思。他以主称呼蜀君,乃是别出心裁保持蜀之国格的设计,然于国号方面则另有更大困扰。
原乎晋以金行承魏土,而魏土以运至承于汉火,是则理论上汉固早已亡于公元220年献帝禅让之际。相对的,魏不可能承认尚有另一汉的存在,而晋亦不可能承认汉在魏世犹未亡也。汉既已亡,复何汉之有?陈寿即使认为蜀汉乃汉之因余,但于此逼于政治之势,岂敢以汉称蜀?正名其史为汉书?陈寿乃益部地方史的专家,本其师门原有的地方意识,复因魏、吴之称汉为蜀,故改汉为蜀,乃是顺势委屈之事,情非得已者。此事充分表示了魏晋以降意识形态的严重,而史家尤其是史官,所承受政治压力之大。国史的撰述有利于统治者的正统之争,则统治者愈重视修国史;愈重视修国史,则愈逼切于收回修撰权,而建立官修制度;如此则史家和史官承受的压力愈大而愈委屈;他们愈委屈于政治势力,则统治者愈能满意而充分控制。是为国史修撰的恶性循环。(东)汉、魏、吴之史臣皆受到此控制和压力,动辄得咎。于此,陈寿以纯粹私修,亦于有意无意之间有此恐惧感,实为国史修撰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尤甚于班固之官准私撰也。陈寿就国号此点而言,实际不为抑蜀而如此,但表面则不能不如此抑蜀,以史识、史学若彼者犹如是,则阿谀取容、入主出奴者固无论矣,刘知幾“苟上智犹且若斯,则中庸故可知矣”的感叹,应由此途径作体验也。
陈寿贬抑孙吴,由下列笔法可见:首先,《吴书》不本吴之立场,仅书坚、策二人为“破虏、讨逆”之传;全书正称其君为“主”者只有孙权的《吴主传》,至于《三嗣主传》则直书三主为孙亮、孙休、孙皓,更无爵号冠其名讳之前。此与本晋立场,为魏三少帝立传而直称三帝为齐王、高贵乡公及常道乡公,其意正同而贬抑又过之。其次,孙坚、孙策皆为汉将军封侯者,在吴则为帝王,而寿称其死曰“卒”,称吴诸主曰“薨”,特称降晋的末主孙皓曰“死”。此与称刘先主之死曰“殂”,降魏的后主曰“薨”,意义显然不同。最后,蜀二主之妻皆书“皇后”,其死曰“薨”,与魏之皇后曰“崩”已颇有不同。吴诸主之妻,陈寿称“夫人”,且除孙坚和孙权加称“孙破虏”、“吴主权”某夫人外,三主之妻皆直书某人某夫人,如“孙休朱夫人”等,其死则或称“薨”,或称“卒”,显然有意贬抑。盖《春秋》之例,诸侯在国曰君,其妻曰君夫人,是则陈寿用此笔法以贬抑孙吴的名分国格,用意甚明。
陈寿贬抑孙吴,除了上述因素之外,尚与蜀廷及其师友的外在影响有关。当魏、蜀先后称帝不久,吴地即有甘露降、黄龙见诸符瑞,这种技巧有违孙策自我宣布的第九点立场——“世人多惑於图纬而牵非类,比合文字以悦所事,苟以阿上惑众,终有后悔者。自往迄今,未尝无之,不可不深择而熟思”。双方当然皆知孙权的意图究竟为何,但确也不便拆穿,盖其自己亦如此为之也。及至孙权主动求与蜀复通,其旨出于了解“北方终不能守盟”,恐“二处受敌,於孤为剧”的构想,前已论之。蜀廷知其欲“僭逆”,而与之复通者实亦恐二处受敌,且影响北伐讨贼为第一优先的基本国策也,此为诸葛亮纠正先主先征吴而后征魏的政策之原因。习凿齿《汉晋春秋》详记云:
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便当移兵东伐(疑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缉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相持,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皆应权通变,弘思远益,非匹夫之为忿者也!
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余而力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於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睦於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僭之罪,未宜明也!”
乃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41]
诸葛亮所定之基本国策及整个大战略构想,可说出于委曲求全者。但孙吴僭逆之罪和名体弗顺之义,固为蜀廷上下所共认知,虽口不言而心实忿者也。是以早在先主死后不久,亮虑孙权政策有变,特遣邓芝赴吴说以臣魏之不当,坚其吴、蜀联盟“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之心。当此之时,权尚有意灭魏后“二主分治”,而芝竟告以“土无二王”灭魏后“则战争方始耳”,此事前已论之。然揆邓芝之言,初亦似不出于亮之授意,乃是蜀人深感吴之僭逆、名体弗顺,故邓芝将此潜在意识及蜀汉国家最后的目标擅自声言而已。孙权听后大赞芝“诚款乃尔”,表示权亦深知蜀人此心理意识。
就理论上来看,吴既承认蜀为“汉”,与之订盟,则无异承认汉未尝亡也。汉未亡而他们却自我尊大,反过来与故主平等互认,在汉人来看,吴僭逆之罪大矣,愤怒之心盛矣。再者,吴既承认汉之未亡,则其宣称以土德承汉火将无所依托,他们遂只能与曹魏争正统——争土德之真正代表权,观念上实不可能与汉争天序;而且,魏是宣布汉已禅亡而后即真,与吴之依违失据亦不可同日而语也。于此而论,不论外交口头上如何称谓,蜀、魏君臣在理论及观念上,实皆视孙吴为僭越之诸侯。故邓芝二度聘吴之时,陈寿的师祖秦宓,与吴使张温作口辩之争,声言天有姓,姓刘氏,因“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是则复通未洽,盟约未订,蜀人视吴为僭逆诸侯,已是普遍之情。[42]
陈寿将盟约记于《吴书》,显然是有意的安排。此约为吴人所撰,声讨曹氏之凶逆,明载灭魏乃汉、吴共同之任,互相“救危恤患,分灾共庆”,“若有害汉则吴伐之,若有害吴则汉伐之;各守分土,无相侵犯”,违约则“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俾坠其师,无克祚国”。而且声明诸葛丞相为表诚信,恐口说无凭,特“再歃加书”云云。隐然含有吴人唯恐日后蜀汉败盟,以征僭讨逆方式来战之虑也。[43]然而蜀亡之际,吴主孙休亦曾一度动员军队,却踌躇延宕,“议兵所向”而无实际有效之行动。及至陆抗奏报蜀亡,竟命抗等率师围攻蜀巴东守将罗宪,欲乘危吞并。[44]当此之际,吴史臣华覈诣宫门发表云:“闲闻贼众蚁聚向西境(指蜀),西境艰险,谓当无虞。定闻陆抗表至,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倾覆。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今道里长远,不可救振,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圣仁,恩泽远抚,卒闻如此,必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45]是则蜀危不救、蜀亡不存,此为违约之事,吴有识之士已感不安;至于反而乘危吞并,则更是不仁不义矣。故罗宪死守,拒吴经年以至魏师来救,始降于魏,其誓言云:“本朝倾覆,吴为唇齿,不恤我难,而邀其利,吾宁当为降虏乎!”[46]宪为谯门之子贡,与陈寿师兄弟,其言其事,当有所影响于寿对吴的印象者。
窃思论陈寿之正统观念见于史学者,尽此七点即言之已赘,然而不如此则不足证《三国志》的构思体系,而所谓帝魏、抑蜀及回护之说亦不足以辩。大体而言,陈寿是以新史学的结构及实录方法为主基的,内里也颇有《春秋》的褒贬精神,但非刻意将之突出。他承受了汉代的思想学术,也受师门学说之影响及逼于政治环境之势,却能从中作主观的创意。《三国志》的主要架构,是以承认三国分割汉室,鼎峙正朔,而最后天命归于魏晋作出发点的。他帝魏而未否定吴、蜀,故设计三书分行以符史实。他不在魏本纪正名其篡盗,但却于列传及吴、蜀二书明载之,显然并无回护之意,而在政治压力下反见其存实求真之诚。至于蜀的事业国格,笔法上容有不得已,其实际则无贬抑之心;反倒是对孙吴之贬抑则甚明显而强烈,大有提出一家批判之意,但也未至否认其曾为正朔之事实。实录、良史之称,寿确非浪而得之,六朝名史重修东汉两晋正史者多矣,而无重撰三国者,夏侯氏至于焚其自著,裴氏博阅群书,亦竟能为之作注而未便重修,岂偶然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