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赴京请愿(第2页)
同一天,国会请愿代表团接到山西宪政研究会发来的一封电报,上写:“组织内阁,清偿国债,必须早开国会,务请明年召集。”[43]山西宪政研究会是由从日本留学归来的李庆芳组织的。
代表离开上海后,社会舆论即提出建议说,此次请愿不能将请愿书呈送都察院就算已尽责任,必须游说王公大臣,请其赞助,免得他们编造各种说法,耸动摄政王听闻,阻挠其事。万一朝廷置之不理,断不可顿灰初念,废然而返,尽可向各省团体报告情形,以为再接再厉之举。17日,代表在昆新会馆召开谈话会,议决多缮呈稿,分送各当道,并公推孙洪伊、谷芝瑞、刘崇佑、陈登山、陶熔和方还前去谒见军机大臣。
18日为农历的腊八节,都察院放假,代表前往询问请愿书何时代递。值日的一个经历答道:凡遇代奏之事,必须先开会研究其有碍与否,如查无碍,亦要待十日之后方肯代奏。请愿书尚无妨碍,须至28日方能上呈。
下午代表团商议办法。有人提议说:都察院尽量拖延,代奏以后是否有效,尚难预决,我们不如利用代奏前这段时间采取自由行动,去见政府诸公,向他们讲清道理,必能收到效果。众皆拍手赞成。
19日下午,京师绅商学界复在湖广会馆召开大会,欢迎请愿代表。商务印书馆北京分馆经理孙伯恒宣布了开会宗旨,《帝国日报》的康士铎宣读了祝词。代表孙洪伊、陶熔、吴赓廷、李芳、陈登山、于定一相继登台,痛快淋漓地演讲了要求召开国会的目的及国会与存亡的关系,宣明此次请愿,必定要达到国会成立,倘有阻力,决不出京。当李芳演讲到中国危亡的情形时,座中忽有一人嚎啕大哭,场内之人都跟着下泪。
继而来宾上台发言。保定府警务处会办韩缄古讲道:“国会开与不开,权在于民。查东西各立宪国,开国会皆系因人民要求而得。我国各省代表来京请开国会,政府尚多迟疑不决,盖政府诸公之意,惟恐有损其权,或因碍于一己之私,以致认定九年期限。然现在时势,强国弄权,侵害日甚,政府无力可抵。若待九年开国会,恐彼时已不可逆料处于何境矣!”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韩缄古接道:“我国人民性质,遇事始而踊跃,或因小有阻力,及或日久,必自然消灭于无形之地。此次请开国会之利益,苟使人民脑中时时印记,一传十,十而百,及千及万,皆俱有此开国会思想,政府虽不欲开,亦不可得也。”后又详细地讲了一通人人必须以亡国为念,不可将其稍置脑后的大道理。满座为之感动不已。
日本《每日新闻》的驻京记者丰岛舍松对请开国会颇表同情,也上台演说时局利害,以当年日本人民要求召开国会的情形为证。
于邦华、陈佐清等来宾也发表了演说。会后,共同拍照,以作纪念。[44]
代表将请愿书呈递之后,都察院虽然允许代奏,然而终不肯明示代奏日期。都御史张英麟想先探询军机大臣的意见再做决定,如军机大臣不赞成,就迟迟不上,使之烟消云散。在清末的都察院,江春霖、赵炳麟、赵启霖三位御史诤诤有声,不避权贵,敢言人所不敢言,赢得官僚士大夫的交口称赞,京城人士便借用上海洋商对企业的称呼,戏称他们为“三菱公司”或“三霖公司”。赵启霖因弹劾奕劻父子已在1907年去职,现在公司只剩下江春霖、赵炳麟二人经营。赵炳麟极力主张代奏,对张英麟说:“人民个人上之冤抑,本院尚负代为伸雪之职,今各省代表以关于国事来京请求,裁可虽在朝廷,通达之权实在本院,安可不为代奏?”[45]19日,江春霖也上折奏请缩短国会年限,言词极其恳切。略云:“现在各省代表既已到京,足觇民间之程度已足。且各国有实行之宪政,无预备之宪政。请即假此机会,俯顺舆情,缩短国会期限,上慰大行两宫(即慈禧与光绪)在天之灵,下符天下臣民喁喁之望。勿以群疑而止,勿以莠言而沮,毅然独断,期在必行。臣愿祝我国宪政和平成立,如日本之幸福;不愿见纷争激烈,若欧洲之惨剧。”[46]20日,有位御史对同僚说:“此次各省代表来都要求速开国会,邀准与否,实为大局存亡、民气消长之所关,亦即列强对待中国用刚用柔、敬我侮我之所系。我辈职司献替,际此紧要关键,正宜联名上奏,极力赞成,以期襄斯盛举。”[47]许多御史力表同情,但因意见不太统一,终于未能出奏。后来载沣面谕张英麟,凡有呈请代递之件,无论其中如何措辞,均须为之代递,不准延阻。张英麟才决定将请愿书代奏。
20日下午两点,京师商学界又开欢迎代表会于湖广会馆。晚六点,直隶咨议局议长阎凤阁等在醉琼林宴请了代表。
21日,孙洪伊等五位代表乘坐马车,前去谒见军机大臣,先见戴鸿慈。
戴鸿慈真诚地说:“诸公来京,热心毅力可钦可敬。唯法律为宪政之必要,现在法律尚未完备,宪政甚多窒碍。”
代表说:“宪政进行,法律自能完备,断不能俟法律完备,始行宪政。”
戴鸿慈不答反问:“各种预备尚未完全,能否速开国会?”
代表答道:“各国宪政之完备,皆由国会发生。我国正在实行宪政,非速开国会不可。”
戴鸿慈又问:“国会速开有流弊否?”
代表答道:“咨议局亦初开,尚无流弊。”
戴鸿慈深以为然,亲送代表上车。
从戴府出来,孙洪伊等重上马车,来到定阜大街气魄雄伟的庆王府。
奕劻对代表说:“诸君由国民公举来京,足见我国民之可爱可敬。我亦国民一分子,岂不关心国事?况现时各国均行宪政,我国断无不实行宪政之理。此次请愿,我有一分力,定为诸君尽一分力。”又说:“此举有益于国家”,“朝廷本有赶速筹备之意,允为熟商。”随后问:“汤蛰先(汤寿潜字)、张季直(张謇字)两君对于此事意见何如?”
代表答道:“均极力主张。”
奕劻问:“张何不来?”
代表答道:“张系议长,故不克前来。”
继见鹿传霖。
鹿传霖问:“国会如何?”
代表详细解释了一番。
鹿传霖又问:“咨议局已设,何须此?”
代表说:“因须民选。”
鹿传霖再问:“选谁?人正否?”
代表说:“尚未选。”
鹿传霖又问:“庆邸(奕劻)如何?”
代表答道:“甚为赞成。”然后留下请愿书,告辞而去。
那桐字琴轩,叶赫那拉氏,隶属内务府满洲镶黄旗人,为晚清旗人“三才子”之一。做过户部尚书、外务部会办大臣,在五位军机大臣中年纪最轻,五十四岁。他个头不高,略显肥胖,方面大耳,上唇留着短须,府邸坐落在王府井大街路东的金鱼胡同。
代表道明来意后,那桐说:“请愿书前日已经见过,词意均极得体,是何人手笔?”
代表答道:“张季直之主张为多。”
那桐又说:“诸君来京,为各国观听所系,必宜持以毅力,我于此事定当竭力赞成。”
旋问:“此次签名者共若干人?”
代表答道:“签名者数千人。因都察院成例,不能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