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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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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

明代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其源起究竟是在何时?若广泛网罗明朝人的记载,基本可以证明成化、弘治年间是明代社会、文化发生重大转折的滥觞。

其次,从文风、学术来看,明代的许多学者、文人亦无不将成化、弘治前后视若井然有别。黄佐就亲自记录了这种前后变化过程。他认为,在成化以前,风俗朴茂,即“道术尚一,而天下无异习,学士大夫视周程朱子之说如四体然,惟恐伤之”。以此发为文辞,尽管辞藻并不华丽,但无不“根于理质”,因此气象“霈然以昌”。[13]明末人许孚远对明代学术变迁大势的描述,大抵可以作为黄佐之说的注脚。他认为,从明初以迄弘治、正德年间,朝廷崇尚“正学”,尽管当时的学者“稍滞旧闻,不达天德,拘固支离,容或所不免”,但确乎“人才彬彬”。自“江门”(指陈白沙)、“姚江”(指王阳明)之学相继而兴,虽属补偏救弊,但最终导致学术风气大变。一至两派之末流,更是“始于怪僻,卒于悖乱”。[14]

进而言之,在明代中期开始的这场文化变革中,思想文化渐趋活跃,按照董其昌的说法,当以王阳明、李梦阳作为开创性的人物。董其昌对明代学风的变迁,有一段颇具卓见的论述:

成、弘间,师无异道,士无异学,程朱之书立于掌故,称大一统;而修词之家墨守欧、曾,平平尔。时文之变而师古也,自北地始也。理学之变而师心也,自东越始也。北地犹寡和,而东越挟勋名地望以重其一家之言,濂洛、考亭几为摇撼。[15]

这种正德前后思想文化的变异,当然不是一个人的主观意向所能制约,而是时代变化的趋势所致,是一个时代的社会产物。但我们不能不承认王阳明、李梦阳在改变整个明代学风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从这种意义上说,董其昌的论说堪称真知灼见。

事实确乎如此。就明初文化而言,由于朱元璋一统天下,重新建立了统治全国的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对思想文化的钳制极为严厉。与这种严密的政治统治相适应,在思想文化领域内,学术上承袭元代,尊崇程朱理学,处于一种“述朱”时期,毫无个人的新颖发挥。有人曾这样记述明初思想界的状况:“明兴,高皇帝立教著政,因文见道,使天下之士一尊朱氏为功令。士之防闲于道域,而优游于德囿者,非朱氏之言不尊。”[16]这就造成了明初“有质行之士,而无同异之说;有共学之方,而无颛门之学。”[17]尊崇固有的伦理规范,亦步亦趋,这在传统的道德之士看来,堪称“质行之士”。在文化专制强盛的时代,“共学之方”是文化保守最显著的表现;一旦出现“同异之说”,设立“颛门之学”,就表明文化剧变行将来临。

明代社会、文化是一个复杂的变体,必须从动态的角度深入地探讨,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从这一原则出发,大抵可以将正德时期(1506—1521)视为明代社会、文化变迁的分水岭。随着社会的变异,新经济因素的渐趋产生,思想文化开始由明初的保守、沉闷,逐渐趋向革新、活跃。换言之,明代社会与文化在正德前后呈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特色。[18]基于此,将正德年间定为明代社会、文化的分水岭,大抵符合历史的实际。

那么,正德以后的这段明代历史,究竟应该如何认知?毫无疑问,这段历史大体上与晚明史重合。而对晚明社会、文化的判断,正如有的学者所言,晚明是一个社会生活结构发生普遍变化的时代,而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是由经济的商业化所促成的。[19]对晚明的研究,可以为近代中国历史的研究提供一把“钥匙”。[20]

(一)社会转型

自正德以后明代社会的转型,体现在各个方面,诸如经济结构的转向,政治结构及政治氛围的变化,“社会流动”的加速及其对等级制度的冲击等。

1。经济结构的转向

明代社会转型明显之处,首先出现在经济上,这就是有了兴旺繁荣的商业与工业经济。关于中国经济的近代化问题,这是中、西方学术界所普遍关注的问题。在西方学术界,自1950年以后,关于中国近代早期,也即从16世纪至19世纪早期,中国经济史方面的英文出版物无疑有了较大的增加。毫无疑问,在西方学术界,有关中国传统经济证据的选择与解释,在19世纪时深深受到欧洲自己的动态进程的影响。而到了20世纪,对中国传统经济的分析又深深受到反对共产主义的斗争的影响,受到诸如对中国语言的无知,1949年以前中国政治的混乱,以及1949年以后与中国文化的长期隔离的影响。而在中国国内的学术界,对中国经济的近代化的研究,其观点显然受到了民族主义的影响:1949年以前,受到了剧烈的政治斗争的影响;1949年以后,又受较多的学术自由被限制的影响。于是,在关于“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的讨论中,形成了下面这样一种比较认同的观点:如果说1840年以前,中国经济已处于一种独立的近代工业化的边缘,那么,1840年以后,西方的“挑战”就会被视作一种对中国经济的毁灭。自1980年以后,随着中、西方学术交流的日趋频繁,在西方史学界已经形成这样一种对中国经济史的普遍看法,这就是在10至14世纪,中国经历了一次“中世纪的经济革命”。但在随后的蒙古族统治下,以及明初的“控制经济”下,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遭到了挫折。但经过随后几个世纪经济的持续发展之后,到了晚明,在中国经济领域又出现了“第二次商业革命”,并一直持续到18世纪。[21]

2。政治结构的变化

明代政治结构的变化,发轫于政治氛围的相对宽松以及言论的相对自由,随之而来者,则是社会组织的进步,民间力量借此广泛兴起。

当明初之时,政治钳制相当严密。由于明太祖朱元璋采取重典政策,导致当时官民对朝政无不噤若寒蝉。

尽管明代法网严密,但即使在明初,亦因“法网稍宽”,致使民间敢于借助滑稽而对朝政加以讽谏。史载洪武年间,有人作画一幅,将它贴在城隍庙的墙上。上绘一个僧人头戴一冠;一个道士头戴十冠,且头发蓬松;又有一断桥,两边各有一位甲士与百姓,立而待渡。其画外之意,僧人戴冠,象征“有官无法”;道士头戴十冠,象征“官多乱法”;军民各立桥边,象征“过不得”。[22]正如有的研究者所言,明代专制虽最称严密,且君主之荒**亦最无度,但正因为此,才最终导致第一等的思想家,本于良知理性,本于“为民生立命”之悲愿,挺身而出,为人民说话,于是黄梨洲等辈奋然兴起,大辟“君主民客”之谬说,而唱“民主君客”之宏论,非唯上接孟子“民贵君亲”之古义,亦且下开孙中山、梁启超民治说之先河。[23]

这当然是就明末清初诸多思想大家而言,其实这些思想家激进思想的出现,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借着明代中期以后政治环境日趋宽松、言论相对自由而起。

为示说明,不妨将苏轼与李贽两人的经历作一比较,借此以观宋、明政治环境的差异。根据明朝公安派文人袁中道的考察,苏轼为人性无忮害,乐道人善,应该说与世无争无轧。即使如此,还是遭人所忌,加罪于他,使之“萍漂岭海,仅得生还讯”。李贽号称是苏轼在明代的再生,尽管才与趣不及苏轼,而识力不啻过之。李贽为人亦性无忮害,大约与苏轼相同,而其得祸亦依稀相似。究其原因,大抵还是因为两人之舌端笔端,真有触犯世之大忌之处。苏轼、李贽两人经历相同,但生平著作的命运却截然相反。苏轼生平所著,自宿州符下之后,已是半入蛟宫,即使是他临池挥洒之余,为人藏于复壁者,犹不能保。直至宣和之世,上章道士指其为奎宿,然后始弛苏文之禁。反观李贽,当其被逮之后,朝廷稍稍禁锢其书,但不及数年,其著作即盛传于世,若揭日月而行。基于上述比较,袁中道得出如下结论:“本朝之宽大,与士大夫之淳厚,其过宋朝也远矣。”[24]这是相当有意思的比较,基本可以说明明代的政治环境相比于宋代,已略显宽松之相。正因为此,海瑞在嘉靖年间,将明世宗的年号“嘉靖”,解释为“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25]崇祯年间,民间舆论更是将年号“崇祯”比拟为“重征”,以揭示其横征暴敛。无论是当着皇帝之面,说“嘉靖”是“家家皆净”,还是以“重征”影射“崇祯”,这好比当着和尚的面说“秃驴”是一样的道理,没有不怕死的勇气是做不到的,但由此亦不难发现明代民间舆论的勃盛。

晚明通俗文学的兴盛,无疑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当时的政治界对于文学的罗网确实最稀。尽管明代的君主对儒臣并不以礼相待,却并不因此而对文人的创作多加钳制,从很多**亵之作可以在市上的书坊公开发卖,足以证实此事不虚。于是,也就出现了一些很大胆的甚至冲击传统礼教的作品。如许仲琳所作《封神传》,其中如哪吒的逼父,杨戬的反殷,无不都是传统礼教所不容之事,而许氏在小说中却言之津津。[26]

一旦法网稍宽,其结局必是纪纲渐颓。在传统中国的政治环境中,尤其看重“纪纲”二字。正如宋儒朱熹所言,纲者,犹网之有纲,网非纲不张;纪者,犹丝之有纪,丝非纪不理。由此往外而加以推理,则家无纪纲,则父不父,子不子,家不可得而齐整;国无纪纲,则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可得而治理;天下无纪纲,则中国非中国,夷狄非夷狄,天下不可得而太平。可见,纪纲二字是传统政治的核心内容。一旦纪纲颓废,那么就预示着政治失去了清明,甚至说国家在政治领域失去了控制。

晚明的社会,恰恰就是一个“纪纲渐颓”的渐变过程。这个渐变过程,大体可以从下面两个方面加以考察:首先,是皇帝对政务的漠不关心,有时甚至是一种对朝政的慵懒情绪。自正德朝以后,明武宗基本是一个只是关心游戏、酒色的皇帝,对上朝不感兴趣。明世宗倒是勤于在深宫修玄,但对朝政似乎也不甚关心。到了万历朝,自张居正去世之后,明神宗除了对搜刮民财兴味盎然之外,对于上朝处理政务,显然也是相当不耐烦,所以对于朝臣的谏奏,一味采用“留中”,聊以搪塞。其结果则造成了官员纷纷不告而去职。[27]当时的朝政虽不能说已陷于瘫痪,但大体上是一个不死不活的维持状态。其次,皇帝既已懒于政务,那么百官就落得因循守旧。余珊的说法大抵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基本状况,即因为承平日久,事乐因循,政多苟简,最终导致“名实乖谬,而上下之分未定;宫府异同,而陟罚之法未公”。[28]这好像人得了中风之病一般,手足痿痹不仁,筋骨肌骸不属,行居坐卧,难以屈伸。

为此,有必要对明代的言论加以适当的梳理。明代政治的最大弊端,在于上下相隔。自明代中期以后,官方言路渐趋堵塞。正如明人李承勋所言:“上泽虽布而不得下流,下情虽苦而不得上达。奉诏宽恤事件,公然废格不行;奉旨蠲免税粮,肆意重复征扰。”[29]可见,即使是上有行仁政之意,也往往在地方官员的废格不行中,使下面的小民百姓无法得到实惠。这尚属其次,最为可悲的是,皇帝高高在上,民情之苦,无法及时上达。正是从这种角度而言,方才显得言论更为重要。

其实,就明代官方言路而言,本身也存在着一个变迁历程。在明初之时,言路甚广,并由科道专任其责,使之封驳诸司,风闻言事,其目的就是为了“防壅蔽而遏祸源”。其始以三途类选给事中,相当于中书舍人,而御史亦大多仅升各部主事,待科道似乎并不甚重。即使如此,当时却多有直节敢言之士。其后渐重科道之选,至弘治年间,下令从博士、行人、推官、知县、教官中,选拔历练老成者除补科道之官,甚至跻之部属之右,其职任之重比明初加倍,然直节敢言之气,反而不如明初。此为何故?明人管志道一言道出:“先朝不重名而重言,故人争奋于言;近代不重言而重官,故人争保其官。”[30]

明代中期以后,为何言官会“重官”甚至“保其官”?盖有其因。大致说来,刘瑾擅政与张居正当政,是明代言路发生重大转变的两个重要分水岭。刘瑾等相继窃柄之后,深忌忠言发己奸私,于是专取一种“软熟易制之徒”,作为自己的鹰犬,“互塞言路,蒙蔽主心,以苟图富贵于目前,不顾危亡于旦夕”。一旦有正士稍为触及忌讳,不是远加贬窜,即是痛加捶楚,务必置之死地而后已。[31]刘瑾擅政,直至张居正当政以前,史称其为“讳言之世”,当政者堵塞言路,而言官明哲保身,苟图富贵,不尽言责。自张居正当政以后,史称其为“轻言之世”。[32]此即明人王锡爵所言:“大抵数年议论,始于相矫,成于相激。事未必平,是以有激。激之一字,即不为平。彼既不平,此复相矫,前弊虽矫,后议复生,议数更而难穷,法数更而难守,事数更而难睹其效,人数更而难课其成,政事不修,纪纲不振,皆始于此。”[33]作为当政者之王锡爵,对这种议论自有不满,甚至视其为“政事不修,纪纲不振”的缘由。即使如此,他亦不得不承认,自张居正当政以后,这种言论的勃兴,还是因为“不平”所“激”。

在明末的公共言论中,最为值得关注的有以下两点:一是追求“国是”“公论”,提升言论在传统政治结构中的地位;二是“野议”与“朝议”相对立,在野言论日渐兴盛,最终形成以东林、复社为代表的“清议”。

就前者而言,明代末年,由于朝局的变化,很多学者都开始关注“国是”,并提出了各自的见解。这种见解,细加分析,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两类:第一类是虽对“国是”有详细的阐释,但从总体上还是将国是的大权最终归结到皇帝手上,而部分轻视了来自在野士人乃至民间百姓的力量。杨锵之说无疑是这方面见解的典型。杨锵认为,国是有定体,无定局。所谓有定体,概言之,即或以缜密为是,或以疏阔为是;或以明审为是,或以含糊为是;或以紧捷为是,或以渐次为是;或以刚割为是,或以隐忍为是;或以振刷为是,或以因仍为是。这是一种千古不易的定体。所谓无定局,概言之,即或古为是,而今为非;或前为是,而后为非;或名为是,而实为非;或常理为是,而窾会为非。这就是说,所谓无定局,就是国是必须随时变通。至于国是之得,或出于皇帝之独断,或出于辅臣之老谋,或通过一些隐君子之上言而起到拾遗补阙的功能,或由一些虚中之人的不断上言,而使国是得定。而国是之失,“或际夫己穷而不变,或狃于积习而苟安,或决裂于书生之执拗,或厄夺于重臣之专愎,或阴挠于朋党之盈廷,或纷更于噪夫之喜事”。正是从这一点上,杨锵得以看出“有治人,无治法”。所有这些辨析,杨锵终究归于下面的结论,亦即承认孔子所谓的“辨言乱政”。换言之,轻率的言论往往看上去很有道理,似乎可用,其实“谬于时”,不合时宜。[34]第二类是对“国是”与“国体”“国法”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辨析,在此基础上确立国是在国家政权体制中的地位。将“国体”“国法”“国是”并列而拟为国家政治构成的三大支柱,这不仅是东林党人缪昌期政治学说的特点,更是以“公天下”为基本内涵的“国是”说的典型。“国体”与“国法”,是“人主之所独”,而“国是”却是“天下之所共”。[35]“国是”是出自群心之自然,而成于众口之同一。换言之,“国是”就是众口一词,以匹夫匹妇的所是所非作为仲裁是非的标准。这种出于人心之自然的公论,即使天子也不能侵夺公卿大夫的公论权利;同样的道理,公卿大夫也不敢侵夺愚夫愚妇的权利。缪昌期“国是”出之匹夫匹妇的主张,作为一种舆论大众化的学说,仅为理论上的假说而已,而事实上他根本不想也不愿将它付诸实践。公论存于愚夫愚妇,并不是真的从愚夫愚妇的口中一一流出。如果公卿大夫不立意见,不逞意气,凭着“率然之偶发”,提出自己的看法,这就是代表愚夫愚妇的公论。换言之,公卿大夫可以成为大众舆论的代言人。

所谓“国是”,就是在万殊之事中求得一“是”。一般的见解认为,“国是”可以同时被“上”“下”两层之人操持。在上的君主操持国是,可以成为“诛赏大权”;在下的君子操持国是,则可以成为“予夺之公议”。无论是“是”,抑或“公议”,其根本点必须是“公好恶”。正如明末清初人张怡所言:“得其是,则****平平,可法可传;失其是,则百径千蹊,党同伐异。是以门户乱其官评,阿匼中于士气。不有平衡,胡能有济?”[36]为了避免门户之争而引发的党同伐异,必须形成一种基于“公好恶”之上的“公论”。为此,明末人吴道南对号称“士君子”的士大夫言论,从“公好公恶”与“移好移恶”两面做了进一步的辨析,认为必须“公好公恶”,切不可“移好移恶”,一旦“移好恶”,便不符合“公好公恶”。即使是天下人同是同非的“国是”,士大夫亦必须审察“果是果非”,唯有审得何者果是,何者果非,才能“不昧真是非”。鉴于此,他告诫士大夫,不能全凭“公论”而发扬自己的“意气”。换言之,“公论”原本属于“坦途”,一旦堕入意气之争,即沦为“邪径”。为此,他主张,士大夫唯有“循省本心,收敛精神,任外境何能内夺”,[37]才能真正做到“公好公恶”。

尽管在“国是”“公论”的认识上,明代的士大夫各有所见,并稍有差异,但这种对公共舆论的重视,最终导致言论在国家政权构成中的地位。在此,明朝人张宪周的国君、宰相、言官三权鼎立之说,值得引起关注。当张宪周在任给事中时,曾著有《政归》一文,其大意是倡导“天下之政归于一”。尽管“政归于一”,却“寄于三”,亦即“寄君故法行,寄相故道行,寄谏官故言行”。一旦“行斯三者”,而“政自一”。[38]换言之,唯有将君权一分为三:君主、宰相、言官,才能“政归于一”。

就后者而言,对“野议”的重视,大抵可以追溯到明代中期。当时唐寅有一首《题浔阳送别图》诗,有句云“是非公论日纷纷,不在朝廷在野人”。[39]这是对“野人”一类平民百姓言论的重视。明末著名科学家宋应星在崇祯年间出任江西分宜县教谕时,对当时的朝局不免忧心忡忡。他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归为“野议”,并就“野议”与“朝议”之间的关系作了下面的阐述:“夫朝议已无欲讷之人,而野复有议,如世道何?虽然,从野而议者无恶,于朝议何伤也。”[40]其言外之意,则是“野议”可以作为“朝议”的补充。

在明末的言论中,自东林以至复社的“清议”,理应是最为值得关注的事情。这种清议主要集中于苏州一带。根据黄宗羲的记载,这种“危言核论,不避公卿”的清议,发轫于东林之顾宪成、高攀龙,与之相为“激扬”者,有周顺昌、文震孟、姚希孟,继承者则有徐汧、杨廷枢,乃至周顺昌之子周茂兰、徐汧之子徐枋等,真可谓是一脉相承。[41]所谓的“清议”,既然其权操持于在野的东林、复社,那么亦可归于“野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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