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档案新材料(第3页)
从民国十八年(1929)史语所购入内阁大库档案迄今,匆匆已是七十个年头过去,而内阁大库档案的整理工作尚在进行。检讨这段历史,先有对日抗战,后有国共内战,时局动乱,使得整理工作为之中辍,应是这项整理工作旷日费时的主要原因。当1981年史语所有能力较有规模地整理档案时,上距已有简明目录的年代已是五十个寒暑过去。更可叹的是,当年史语所前辈在午门辛勤工作的成绩,已全然付诸流水,一切必须从头开始。这不仅在人力、物力与时间上是莫大的损失,而且对明清史研究工作的进展更是难以弥补的伤害。
傅斯年先生当年决定购买内阁大库档案,是着眼于这批材料是研究明清史最直接的史料。他在为购买档案而致蔡元培先生的信中指出,大库档案“其中无尽宝藏,盖明清历史私家记载,究竟见闻有限,官书则历朝改换,全靠不住,政治实情,全在此档案中也”[57]。傅先生对内阁大库档案期望之高可以想见。有盼望,难免有失望。李济先生在他的《感旧录》中曾提到他与傅先生有关档案的一段谈话:
记得有一次在北海静心斋与孟真先生闲谈,说起午门档案整理工作,他颇有点失望的表示。问他为何有此不满,他说:“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我听了有些不大懂他的意思,因再问他:“什么叫重要发现﹖难道说先生希望在这批档案内找出满清没有入关的证据吗﹖”他听了为之哈哈大笑,从此再不说这件事了。[58]
傅先生显然原本期望从档案中找到可以改写明清历史的重要“政治实情”,他没有找到这样的材料,难免失望。然而,李济先生的反问无疑点中了他的心事。傅先生没有因为在档案中找不到他需要的材料,而减少他对这批档案的重视。否则,史语所后来也不会积极刊布这批数据了。其实,任何文件有无史料价值,实系于研究者有无提出相关的问题。有问题的提出,史料才有说话的余地。心头没有问题,再有价值的材料也可能视而不见。史语所当年购买内阁大库档案就是要用新的眼光、新的材料、新的方法来从事历史的研究。史语所前辈,如李光涛、黄彰健先生也的确利用这批材料做出了可观的成绩。这批档案是否能继续对明清史研究做出贡献,就看我们是否能够提出新的问题、新的观点来利用这些材料了。
本文原发表于《新史学》第9卷第3期,1998年,第135~160页。
[1]王国维:《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现之学问》,见佛雏编:《王国维学术文化随笔》,286~292页,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
[2]史语所系民国十七年(1928)三月设筹备处于广州中山大学内;同年七月筹备完成,遂正式成立;十月二十二日迁入广州柏园,始有独立所址。参见《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简介》,11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5。
[3]王汎森:《什么可以成为历史证据——近代中国新旧史料观点冲突》,载《新史学》第8卷第2期,1997年,94~95页。
[4]《史语所公文档案》元字第4卷中;引文转引自王汎森:《什么可以成为历史证据——近代中国新旧史料观点的冲突》,载《新史学》第8卷第2期,1997年,106页。
[5]李光涛:《记内阁大库残余档案》,载《大陆杂志》第11卷第4期,1955年,5~9页;第11卷第5期,1955年,22~28页;第11页第6期,1955年,22~26页。后收入李光涛:《明清史论集》下册,499~526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1,引文见525页。
[6]《史语所元档》,陈寅恪信函第六号。
[7]以上所述,参见罗振玉:《集蓼编》,25b~27a页,见《贞松老人遗稿》甲集之一,北京,振雅斋,1941。另参见罗福颐:《清内阁大库明清旧档之历史及其整理》,载《岭南学报》第9卷第1期,1948年,140~141页。
[8]王国维:《观堂集林》卷23,34b~36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40。
[9]徐中舒:《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见《明清史料》甲编首本序;《再述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本第4分,1933年,537~576页(该文亦曾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档案的分析》为题,发表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1934年第2卷第2期,171~221页,原题则成为副题)。郑天挺:《〈明末农民起义史料〉序》,见《探微集》,289~30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0。
[10]以上参见李光涛:《序》,见《明清档案存真选辑初集》,1~2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57。关于当时新旧学者史料眼光的差异,参见王汎森:《什么可以成为历史证据——近代中国新旧史料观点的冲突》,载《新史学》第8卷第2期,1997年。
[12]关于这部分内阁大库辗转换手的详情,参见徐中舒:《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见《明清史料》甲编首本序;《再述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本第4分,1993年,537~576页。
[13]王懋勤:《史语所发展史稿》,195~198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未刊稿。
[14]徐中舒:《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见《明清史料》甲编首本序,14页。
[15]我曾于两年前(1996)在“两岸古籍整理学术研讨会”上,以《史语所〈明实录〉与内阁大库明清档案的整理》为题,报告史语所历年来整理内阁大库档案的经过及出版情形。由于该份报告一直未曾刊出,所以这一部分主要依据该份报告略做增删。
[16]关于内阁大库明清档案的整理,徐中舒先生有详细的说明,请见前引《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再述内阁大库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二文。
[17]徐中舒:《再述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本第4分,1993年,543~544页。
[18]李光涛:《记内阁大库残余档案》,见《明清史论集》下册,513页。
[19]傅先生的理由是:因为“国内学人近年已甚注意档案一类之直接史料,不早刊布,无以答同祈求者之望。且校订考证之业,参加者多,成功益美。若先将‘生材料’按月刊布之,则据以工作者不限吾等,凭作参考者不分地域。于是不待整理完功,先分期刊行之。非敢草率将事,正以求其友声云尔”。参见《明清史料发刊例言》,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一本。亦参见《傅斯年全集》,第4册,357~359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
[20]《明清档案编刊会第一次会议录》(1930年1月17日),见《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档案》元字209之2。
[21]我们在档案中发现九本以毛笔书写,红色十行纸、青篮皮装订之目录册。这可能就是当时的“简明目录”,因为其中一本的页缘上有“历史博物馆”等字样,同时有些条目上尚有“入陈列室”等字样。这九本目录册分别是:《清帝敕谕编号簿》第一、二、三册(计2075件),《敕谕编号簿》(计657件),《清各种贺表编号簿》第一、二、三册(计3325件),《明清档案编号簿》二册(计793件)。
[22]徐中舒:《再述内阁档案之由来及其整理》,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本第4分,1993年,545页。
[24]李光涛:《记内阁大库残余档案》,见《明清史论集》下册,522页。
[25]关于张先生整理计划的细节,请见他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现存清代内阁大库原藏明清档案》第1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6)的序文。
[26]按:第325~370册联经公司已于2001年以光碟形式出版,编为《明清档案》第11辑与第12辑。
[27]张伟仁:《序》,见张伟仁主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现存清代内阁大库原藏明清档案》,第1册,12~14页。
[28]内阁大库网页的网址为:http:∥archive。ihp。sikm2i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