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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余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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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余论

以上对《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之第一部分,即依四手印修欲乐定部分的读解,我们或可以得出以下初步的结论:

一、《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不是一部《吉祥胜乐本续》的释论,而是以《吉祥胜乐本续》为依据的、修习属于无上瑜伽部母续的欲乐定等仪轨的结集。它当是萨思迦派噶举派所传“道果法”的一部仪轨集,其中的欲乐定修习要门,根据的完全是属于“道果九轮”之一的《因得啰菩提手印道要》。它在述说“不坏护持”要门时,明言“在道果第四内可知”,在解释修习欲乐定为何不能“非理而作”时,又引用了另一篇“道果法”的要门——《能照无明要门》。这再次说明萨思迦派噶举派所传的“道果法”当曾经在西夏有过较广泛的传播,当时汉译的属于萨思迦派噶举派所传“道果法”的文献,当远不止今天我们能在《大乘要道密集》和《俄藏黑水城文献》中所见到的这几种。

当年罗振玉从清内阁大库档案中抢救出来的被他命名为《演揲儿法残卷三种》中它的抄本,也被命名为《无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法义》,其中包括了清代宫廷中所传各种密修仪轨的残卷,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见于《大乘要道密集》中的这部《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的残卷。将二者略作对照可知,收录于《大乘要道密集》中的这个版本无疑已经经过编者的整理和删减,如文前对各种手印母的描述原当见于文本中,然于收入时被略去了。此即是说,原本的内容当更加详细和丰富,其中还包括了很多不见于《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中的仪轨和修法要门。在见于《演揲儿法残卷三种》的这个本子中,还见到了一个不同的标题,为《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及道果传》,这或告诉我们这部仪轨集与道果法的密切关系。此外,在这个残本中,我们见到了“卷二太医大喜乐及道果传”的字样,这个“太医”或可与藏文lharje对应,指的是通常被人尊称为lharje的达波噶举派的祖师岗波巴索南辇真(sGambopabSodnamsrin)。我们曾经在《俄藏黑水城文献》中见到过一部题为《梦幻身要门》的仪轨,被确认为是岗波巴所传的一部《捺啰六法》中的梦幻身修法部分的汉文译本。[82]可见他所传的教法曾经于西夏地区流传过。令人吃惊的是,可以算作《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之组成部分的一篇短篇仪轨《九周拙火剂门》的藏文原本竟然也见于岗波巴的全集中,其藏文原名为gTummdamspa,这一发现不但再次证明了岗波巴所传法门曾在西夏弘传的事实,而且也说明了岗波巴所传教法与道果法也有着密切的关联。

值得一提的是,本文读解之《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中的欲乐定,实在也可以视为根据传为大持金刚所传、矴浪巴师(Tilopa)造文之《[胜乐]耳传金刚句偈》(sNyambrgyudrdorje'itshigrkang),或曰《耳传金刚瑜伽母》(sNyanbrgyudrdorjernal'byorma)中“大喜乐”(bdebapo)一节演化出来的求修欲乐定要门。《耳传金刚句偈》虽然篇幅短小,但据称包罗了一切胜乐根本续和口传要门之精义和密意,是噶举派所传密法中的一部十分重要的文献。它提纲挈领地开示胜乐修法之主要内容,从成熟道(sminlam)、解脱道(grollam)和增(bskyedrim)、究(rdzogsrim)二观门,至被后人称为捺啰六法(ch)的瑜伽修习,然后说“大喜乐”(bdebapo)和“大手印”(phyagrgyapo),最后是密咒道(gsangsngagslam)和除障(gegsbsal),是一部完整的噶举派修法纲要。其对于噶举派的意义或可与《道果金刚句偈》对于萨思迦派之意义相媲美。其中有关“大喜乐”修法一节原文云:

空行秘密道大喜乐者,以年十六至二十五之明母,即莲种母、兽形母、螺具母等等具相手印,即金刚瑜伽母,与具缘士夫如兮噜葛者,无二抱合,以有漏享用无漏,令明点降、持、回返、周遍和处中增长。旋若慈乌,作狮子、大象、孔雀、雌虎、陆龟之势,观三种四喜共十二种喜之义,示具生智自性无别,一切现有法均显现为无漏喜乐。为密灌手印甘露丸故,当施十六半半四分明点,余四分三[明点]则周遍于诸轮。若散漫、溺于欲望,或为他力和酒精迷醉,则坏失于义,将再堕恶趣。是故当于金刚身取其精髓,此生必成正觉无疑。[83]

用这段话对照我们前文试图解读的《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之修习欲乐定部分则不难看出,所谓“欲乐定”与《耳传金刚句偈》中所说的“大喜乐”实际上是一回事。将“欲乐定”与“大喜乐”相提并论,并对其修法作细致的解读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揭开元代宫廷所传“秘密大喜乐禅定”之真相。

二、《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或许并不是一部同名的藏文文本的直接翻译,而是作者根据当时流行的许多种汉译萨思迦派噶举派所传“道果法”文献选集、编著而成的一部新的仪轨集。首先,《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题下仅标明为“祐国宝塔弘觉国师沙门慧信录”,而没有像其他大部分文本一样标明传(述)、集、译者的名字,故很可能这位录者慧信实际上就是这个文本的作者,是他根据当时所能见到的各种相关的文本集中、编排成为一个修习欲乐定和拙火定的要门。其次,录(作)者于文中所引述的种种经续、要门等,如所引《能照无明要门》中的那个段落,与现见于《俄藏黑水城文献》中的同名文本中的文字基本一致,看起来是直接引用了这个汉文本,而不像是根据藏文原本作的另一种翻译。还有,《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中除了引述《能照无明要门》外,还引述了《令明体性要门》和《伏妄要门》等另外两个要门,它们和《能照无明要门》一样或是当时以汉文传世的两个瑜伽修习要门,故它们也像是被《玄义卷》的作者直接引述,而不是根据原本翻译的。

三、从《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这个文本的内容来分析,我们不但可以进一步确认元代蒙古人信仰藏传密教,特别是尊崇萨思迦派噶举派上师,确实有其很深的西夏背景。[84]《玄义卷》中重点指导的欲乐定显然与元朝宫廷内所传的所谓“秘密大喜乐禅定”是同一性质的修法。而且,我们也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西夏时代藏传佛教的流行程度和西夏佛教徒对藏传密教之理解和实践的程度当远远超出我们以往的想象。《玄义卷》中所包括的“欲乐定”“拙火定”等修法要门,与同样见于《大乘要道密集》中的可以确定是明代翻译的《道果延晖集》中相关内容比较,二者不但在教法传承上属同一体系,而且在修习次第上也难分伯仲。而《玄义卷》中有关密法修习之合理性的讨论既反映了藏传密教于西夏传播时所遭遇的抵抗,对研究西夏时代藏传佛教传播史有特殊的意义,同时也反映了这个文本的作者对佛教显密二宗于理论和实修两方面的异同有了极其明确和深刻的把握,这样的讨论对于研究密乘佛教的定义、修法及其宗教和哲学意义显然具有十分特殊和难得的意义。

[1]此篇也有同时代西夏文译本,见西田龙雄《西夏译佛典目录》No。76,《道果语录金刚句之解具记》,《西夏文华严经》Ⅲ,24页。

[2]关于俄藏黑水城西夏文文献中有关大手印法的初步研究参见KirillSolonin,“MahāmudrāTextsiBuddhismarihought’”;孙伯君、聂鸿音:《西夏文藏传佛教史料——“大手印”法经典研究》,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即出。

[3]详见沈卫荣:《西夏文藏传续典〈吉祥遍至口合本续〉源流、密意考述(上)》,《西夏学》第2辑,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年,90~98页。

[4]《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见于(明)莎南屹啰等集译《大乘要道密集》,第一册,24页上~52页上。

[5]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拜寺沟西夏方塔》,234~258页。

[6]bKa''gyur,德格版,续部No。415。拜寺沟西夏方塔出土的那部文本署名“国师知金刚传、[沙]门海照译”。

[7]宁夏文物教研研究所编《拜寺沟西夏方塔》,217~234页。

[8]《俄藏黑水城文献》第2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108~146页。

[10]'GosgZhonnudpal,TheBlueAnnals,translatedbyGeeRoerik,PartOilalBarnasidassPub。,1996),pp。386-387;有关上乐密法于西藏的传承历史参见TheBlueAnnals,Partone,pp。380-390。

[11]P。ZiemeundG。Kara,EinuigurisbuārurischerübersetzuisTraktatennachderSammerlhandschriftausDunhuang,BritishMuseumOr。8212(109),1978,pp。26-30,79-163。

[12]莎南嘉措编《萨思迦全集》,卷2,141~172页。

[14]Kundga&#,Khridbrgya&#yudpa&#Damsngagmdzod,vol。18,pp。91-93。上述这个“四次第”的传承实际上与当时《吉祥上乐轮本续》之修法的传承密切相关,其较详细的记载见于《青史》,见TheBlueAnnals,pp。380-390。

[15]参见罗千:《罗振玉与“演揲儿法”研究》,《上海书评》,2011。11。5;沈卫荣:《罗振玉所见“演揲儿法残卷三种”浅释》,《上海书评》,2011。12。24。

[16]参见沈卫荣:《宋、西夏、明三种汉译〈吉祥喜金刚本续〉的比较研究》,载沈卫荣主编《汉藏佛学研究:文本、人物、图像和历史》,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3年,389~413页。

[17]RonaldM。DavidsoanRericBuddhismihofTibetanewYork:biaUyPress,2005,pp。194-204。

[18]《宝教道果之概述》(gSungngagrinpochelam'brasbudangbcaspa'ikhogphab),《萨思迦道果文献丛书》,卷14,8。1~8。2叶。

[19](清)钱曾:《读书敏求记》;参见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811页。

[20]参见沈卫荣、安海燕:《明代汉译藏传密教文献和西域僧团——兼谈汉藏佛教史研究的语文学方法》,81~93页。

[21]《因得啰菩提手印道要》的汉文译本见于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部藏书,其藏文原本题为SlobdponIndrabhūtismdzadpa'iphyagrgya'ilamskor,见于《道果弟子释》(Lam'brasslobbshad),《萨思迦道果文献丛书》,卷11,461~479叶。以下所引汉文乃笔者参考明代旧译而作之新译文。

[22]《因得啰菩提手印道要》,4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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