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1页)
冯保将他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裳:“行了,你好好养着吧。咱家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提个醒。这宫里的天啊,变得快着呢。你如今圣眷正浓,但也更需谨言慎行,凡事……心里得有杆秤。”说罢,便揣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出去了。
探芳新
留下宋昭一人趴在榻上,对着那半碟精美的糕点,却再也没了胃口,心中波澜起伏,久久难以平静。傅御宸处理完政务回到西暖阁时,已是傍晚时分。殿内烛火初燃,暖融的光线下,却见原本该悠闲趴着看书吃零嘴的宋昭,此刻竟蜷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埋进了锦被里,只露出一点黑发顶。
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以为宋昭又在玩什么装睡的小把戏,便放轻脚步走近,想看看这次他又能装到几时。
然而,当他俯下身,借着烛光仔细一看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只见宋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鬓发都被濡湿了,黏在脸颊上。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因为忍痛而不停地颤抖着,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发出极其细微却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宋昭!”傅御宸心头猛地一紧,声音都变了调,连忙在榻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冷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朕!
宋昭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虚弱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肚……肚子……疼……”
傅御宸顿时慌了神,转头对着殿外厉声高喊:“太医!快传太医!!”声音里的惊怒焦急吓得殿外候着的宫人连滚带爬地跑去传召。
太医院院判几乎是提着药箱飞奔而来,气都没喘匀就被皇帝拉到了榻前。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后,院判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跪地回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启禀陛下,宋公公并无大碍。只是……只是因长期俯卧,气血本就不甚通畅,加之近日或许多食了些甜腻不易克化的糕饼蜜饯,积滞于胃脘,导致了脾胃不和,气机阻滞,这才引发了剧烈腹痛。”
说白了,就是趴久了,又零食吃多了,不消化,撑得肚子疼。
傅御宸:“……”
他方才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怕的猜想,甚至怀疑是否是旧伤复发或者又遭了暗算,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原因!他看着榻上疼得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宋昭,真是又好气又心疼。
“开方子!立刻去煎药!”傅御宸压下心头那点哭笑不得,冷着脸吩咐。
“是,是。”院判连忙下去开方煎药。
傅御宸转而看向榻边小几上那几个几乎空了的点心碟子,又想起冯保白日里才提醒过要少吃这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来人!”他声音冰冷,“把西暖阁里所有的糕点、蜜饯、果脯,全都给朕撤下去!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再往这里送这些甜腻之物!”
“嗻!”宫人们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麻利地将所有零嘴搜罗一空,瞬间清理得干干净净。
傅御宸的目光又扫过殿内当值的几个宫女太监,他们此刻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都是死人吗?”帝王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人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难受成这样,竟无一人察觉,无一人上前询问,更无一人提前来回禀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奴才知罪!”宫人们磕头如捣蒜。
“今日当值者,所有人,罚俸一个月!以儆效尤!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傅御宸冷冷地下了惩戒。他并非不知这事主要怪宋昭自己贪嘴,但这些伺候的人如此疏忽大意,若不敲打,日后难免更加懈怠。
“谢陛下开恩!”宫人们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罚俸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时,汤药也煎好送了进来。傅御宸亲自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地扶起虚软无力的宋昭,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耐心地一勺一勺将苦涩的药汁喂给他喝下。
宋昭疼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靠着的怀抱温暖而可靠,喂到嘴边的药汁虽然苦,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他乖乖地喝着药,腹痛似乎也随着这份小心翼翼的照拂而缓解了些许,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最终昏昏沉沉地又在傅御宸怀里睡了过去。
傅御宸看着他终于舒展开的眉头,小心地将他放回榻上,盖好锦被。自己却并未离开,依旧坐在榻边守着,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小几,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养好这只贪嘴又娇气的小猫并不容易,傅御宸坐在榻边,凝视着宋昭因药力而陷入沉睡的侧脸。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苍白却渐趋安宁的容颜。闲来无事,傅御宸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伸出手,想要像摆弄一件有趣的珍玩般,捏捏那只总是下意识蜷起的手。
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动作一顿,眉梢微挑,带上了几分真实的讶异。
这手感……与他印象中相去甚远。
不过月余之前,这只手虽算不上顶级细腻,但也称得上匀称修长,带着伺候笔墨留下的薄茧,握在手里温顺乖巧,偶尔被他逗弄得不知所措时,还会微微发抖,颇有趣味。他闲暇时也曾漫不经心地捏着玩过,觉得这奴才身上总算还有处不那么惹他心烦的地方。
可眼下,掌中这只手,指关节粗大了些,皮肤明显粗糙了许多,摸上去甚至有些刮手,手背上还有几处冻疮消退后留下的浅淡红痕和细微的裂口。虽不至于丑陋,却也绝称不上好看,与这西暖阁的精致华贵格格不入,倒更像是某个低等杂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