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页)
沉重的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才三板下去,宋昭后背单薄的粗布衣裳便已被打破,底下皮开肉绽,鲜红的血迅速渗出,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宋昭咬紧牙关,最初还能闷哼两声,到后来便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十指深深抠进了冰冷的泥土里。
岫玉被两个太监死死按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以头抢地,向张贵妃求饶:“贵妃娘娘开恩啊!饶了他吧!都是奴婢的错!求您打奴婢吧!饶了他吧娘娘!求求您了……”额头已然磕得一片青紫,渗出血丝。
张贵妃却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就在这板子再次高高举起,即将落下第四板之时——
“给朕住手!!!”
一声如同濒困野兽般的、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太液池上空!
所有行刑的、围观的、按着岫玉的太监宫女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吼声吓得魂飞魄散,动作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皇帝傅御宸正疾步赶来,他发髻因奔跑而略显散乱,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沾染了尘土,呼吸急促,那张平日里俊美却冷漠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的!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雪地之上——
宋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软软地趴在那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身下的残雪被溅落的鲜血染得一片狼藉,背后那一片刺目的鲜红还在不断扩大,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残酷的血色之花。
只这一眼,傅御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来了。可他似乎……还是来迟了一步?
张贵妃见皇帝竟亲自赶来,且面色如此骇人,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起巨大的不甘与嫉恨。但她反应极快,立刻敛去脸上所有异色,换上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顺,起身盈盈下拜:“臣妾恭迎陛下圣安。”
周围那些早已吓傻的太监宫女们也如梦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战战兢兢地高呼:“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里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然而,傅御宸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更没有听见他们的请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雪地上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他直接无视了屈膝行礼的张贵妃,大步流星地跨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几乎是扑到了宋昭身边。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到宋昭鼻下——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傅御宸高悬到几乎窒息的心脏,这才猛地落回实处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后怕和怒火。若是他再来迟一步……
此时,冯保带着銮驾和一众气喘吁吁的太监终于赶到了。傅御宸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避开宋昭背后那可怖的伤口,将他打横抱起。宋昭轻得吓人,抱在怀里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这个认知让傅御宸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抱着宋昭,转身走向銮驾,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对着冯保下令:“立刻去太医院,传院判!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滚到朕的西暖阁来!迟了片刻,朕唯他是问!”
“嗻!老奴这就去!”冯保连滚带爬地亲自跑去传旨。
傅御宸抱着宋昭,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銮驾。所过之处,所有宫人将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贵妃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皇帝那般珍重地抱着那个低贱的太监,甚至不惜让其玷污銮驾,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嫉妒像毒火一样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那个太监!那个太监!他凭什么?!
而被按在一旁的岫玉,早已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脱力,只剩下无声的眼泪疯狂流淌。得救了…小昭得救了…
傅御宸抱着宋昭坐上銮驾,毫不迟疑地沉声道:“回崇政殿!”
銮驾起行,速度极快,却尽可能地平稳。傅御宸一路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用自己宽大的龙袍尽量为他挡住凛冽的寒风,目光死死盯着宋昭苍白如纸、冷汗密布的侧脸,眼神复杂至极,有未褪的惊怒,有深切的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解读清楚的、失而复得般的后怕。
留客住
銮驾径直入了乾清宫,并未在正殿停留,而是直接驶入了皇帝平日休憩的崇政殿后殿。
傅御宸亲自将宋昭抱下銮驾,在宫人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那张唯有帝王才能使用的龙榻,小心翼翼地将已然昏迷的宋昭,俯趴着放在了那明黄柔软的锦被之上。
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一小片至尊的明黄色。
“热水!干净的白布!快!”傅御宸头也不回地厉声吩咐,自己则坐在榻边,目光一刻也未从宋昭身上离开,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拨开。
西暖阁内,灯火通明,药味很快弥漫开来。宫人们脚步急促却悄无声息地进出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小心翼翼。
太医院院判连官帽都差点跑丢,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足以让他折寿十年的景象——陛下竟让一个受了杖刑、鲜血淋漓的小太监,躺在了龙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