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章(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宋昭恭顺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快步走向正殿。

当傅御宸结束了与几位老臣略显冗长且令人心烦的争论,回到崇政殿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

殿内窗明几净,晨光透过雕花棂窗,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御案一侧,一个身着青色宫太监服的清瘦身影正静立其间,宛如一株悄然绽放的青玉兰。宋昭微垂着头,神情专注,白皙修长的手指稳稳捻着一块上好的徽墨,正不紧不慢、力道均匀地沿着砚台内壁缓缓画着圈。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竟无端透出几分雅致。

细微的磨墨声沙沙作响,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墨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奇异地抚平了傅御宸因朝堂争执而升起的些许烦躁,紧绷的心绪瞬间舒畅了许多。

侍立一旁的冯保眼尖,见圣驾已至,立刻尖声唱喏:“陛下驾到——!”

宋昭闻声,动作即刻停下。他将墨条轻轻搁回砚旁,转身、拂袖、屈膝、俯身,动作流畅而标准,一丝不苟地行下大礼:“恭迎陛下圣驾。”

少年人身段本就纤细挺拔,那一身新制的青色太监服裁剪合度,尤其腰间被一条黑色的腰带紧紧束住,愈发衬得那腰身不堪一握,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与柔韧交织的美感。

傅御宸脚步未停,目光却不动声色地从那截腰身上掠过,眸色几不可察地深了深。他并未言语,只是阔步走向御案后方,沉稳落座,仿佛方才那短暂一瞥从未发生。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唯有宋昭磨墨时细微均匀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规律地响着。奇异的是,仅仅是意识到身旁有这样一个安静专注的身影,傅御宸便觉得心中那份因朝务而生的躁郁平息了不少。他批阅奏折的速度明显快了些,甚至面对几份言辞迂腐、内容空洞,往常足以让他龙颜大怒、厉声斥责的折子,此刻竟也生生压下了火气,只朱笔一挥,批了“狗屁不通,发回重拟”几个字,便扔到了一旁。

侍立在侧的冯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下啧啧称奇。他暗忖:这宋昭果真不愧是陛下的一剂良药。若依陛下以往的脾气,上这折子的几位大人,最轻也得被罚俸申饬,今日竟只是打回去重写?冯保对宋昭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瞬间又有了新的估量,暗中决定日后更需对此子多加“关照”。

待傅御宸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撂下朱笔。宋昭见状,刚要轻轻搁下墨条,垂首悄步退下,却忽闻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认字吗?”

宋昭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连忙跪伏在地,恭声回道:“回陛下的话,承蒙…承蒙陛下隆恩,宫内旧制允奴才这等贱役略识几个字。奴才当年确曾跟着一位老内官学过几日,只是…只是资质愚钝,未曾好好听讲,如今大多…大多都不认得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宫中小太监确有机会习得少量文字以备差遣,但他生性散漫,对圣贤书毫无兴趣,往往左耳进右耳出,只对茶经、杂记之类的东西上心,故而学识着实浅薄。

傅御宸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见此人磨墨动作娴熟,浓淡把握得恰到好处,本以为是个通文墨的。旋即又想到,御前太监最忌讳识文断字、窥探机密,不知眼前这奴才,是真如所言般愚钝,还是心机深沉,刻意藏拙?

在他沉吟的这片刻,宋昭一直俯身跪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一层细密的冷汗悄然渗出。他心跳如擂鼓,完全猜不透天子突然问及此事的深意,更因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而倍感煎熬,仿佛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过了许久,久到宋昭几乎以为自己触怒了天威,才听到上方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既在朕身边贴身伺候,一字不识,成何体统?罢了,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朕亲自教你。”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宋昭耳边。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以头抢地,惊呼道:“陛下!万万不可!这…这如何使得!”

傅御宸闻言,脸色微沉,显然不悦:“有何不可?”

宋昭伏在地上,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微微发颤:“奴…奴才身份卑微,贱如草芥,岂配…岂配蒙陛下亲自教导?此乃僭越,奴才万死不敢……”

“配与不配,朕说了算!”

傅御宸心头那点耐心瞬间耗尽,火气窜了上来,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压,“能得朕亲自教导,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恩典!你一个奴才,竟敢违逆朕意?不必多言,明日此时,朕要在此见到你。若敢迟误……”余下的话虽未说尽,但那冰冷的威胁之意已弥漫开来,压得宋昭几乎喘不过气,再也不敢吐出半个不字,只能颤声应道:

“……奴才……遵旨。”

雨霖铃

皇帝拂袖离去,冯保连忙弓着腰快步跟上,经过宋昭身边时,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警告、气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你小子自求多福”的意味。

到了晚间,今夜并非宋昭当值。他心下惴惴不安,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冯保的住处。他站在门外,声音又轻又怯,如同蚊蚋:“冯爷……”

屋内静默一瞬,传来冯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进来。”

宋昭推门进去,只见冯保正坐在炕桌边,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眼皮都未抬一下。

“哟,这不是咱们小宋公公吗?怎么得闲到咱家这陋室来了?”冯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语气里的凉意让宋昭头皮发麻。

宋昭更是紧张,手足无措地站着:“冯爷……您、您别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