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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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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忧虑更甚。他看得出宋昭的“顺从”底下潜藏着巨大的冰山,也看得出皇帝沉溺于这种扭曲的“温情”之中,浑然不觉。这后宫之中,暂时的风平浪静之下,似乎正在酝酿着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

后庭夜

又过了一月太后回宫,傅御宸下令在福宁殿举办家宴给太后接风洗尘

福宁殿内灯火通明,琉璃盏、玛瑙盘盛着各色珍馐佳肴,宫灯流苏摇曳,映得殿内金碧辉煌。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水袖翩跹,一派皇家宴饮的富贵升平景象。

太后端坐上位,虽经长途跋涉略显风尘之色,但眉宇间雍容气度不减。她含笑接受皇帝与嫔妃们的敬酒问安,目光慈爱地掠过坐在下首、由乳母抱着的孙儿孙女——贤妃所出的大皇子,珍嫔与丽贵人所生的两位小公主。孩子们粉雕玉琢,规矩地行礼,倒也逗得太后笑意加深。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愈加热络。太后环视了一圈下首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大多面带拘谨的嫔妃,又看了看身旁俊美无俦、却眉宇间自带疏离威仪的儿子,手中象牙箸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金丝蜜枣,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声音温和却足以让近处几人听清:

“皇帝啊,哀家离宫这两载,瞧着你这后宫添了不少新人,个个都是好模样。只是……”她话音微顿,笑意略深,带着几分探究,“怎地哀家回来,却未见再给哀家添个皇孙或是孙女承欢膝下?可是政务太过繁忙,冷落了后宫?”

此言一出,近处几位位份较高的妃嫔,如贤妃、珍嫔等,笑容皆是一僵,下意识地垂眸,不敢多看皇帝脸色。底下丝竹声似乎也识趣地低缓了几分。

傅御宸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不耐与厌烦,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平淡无波:“劳母后挂心。子嗣缘份,强求不得。”

太后见他这般敷衍,心下着急,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缘份?皇帝,这可不是寻常百姓家!皇家子嗣关乎国本,岂能一句‘缘份’轻轻带过?莫非是底下这些人伺候得不用心,未能体会圣意,不懂得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她目光扫过下首的嫔妃,带着明显的审视与不满,几位妃嫔顿时脸色发白,坐立不安。

傅御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放下酒杯时力道微重,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母后多虑了。后宫诸事井然,无人怠慢。”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乐师似乎察觉不对,曲调转得愈发轻柔缥缈。

太后见儿子油盐不进,心中焦虑更甚。她沉默片刻,忽而叹了口气,语气转为语重心长:“宸儿,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中宫之位空悬多年,终非长久之计。没有一个贤德的正宫皇后居中调度,统御六宫,这后宫如何能真正和睦,子嗣又如何能繁盛?”

她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哀家此次回宫,你舅父亦多次提及,他家的婉清,你也是见过的,端庄贤淑,蕙质兰心,更难得的是对陛下一直……”太后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依哀家看,正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若能立后,中宫有主,六宫有所依归,于国于家,都是大喜事一件。皇帝以为如何?”

傅御宸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眸色幽深,看不出喜怒。整个慈宁宫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连远处伺候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宋昭静立在皇帝宝座侧后方的阴影里,低眉顺目,仿佛殿内一切纷扰皆与他无关。他手中稳稳托着备用的酒壶,姿态恭谨而疏离,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福宁殿家宴的喧嚣渐散,傅御宸携着几分酒意与未消的愠怒,摆驾回了崇政殿。宴席尾声,太后那句关于子嗣的追问,以及提议立其侄女为后的话语,如同哽在喉间的细刺,让他极不痛快。更令他莫名烦躁的是,当太后催促他雨露均泽、甚至当场指了那位怯生生的林贵人时,他眼风下意识地扫过侍立在阴影中的宋昭——那人竟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连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吝于给予。

这种彻底的、事不关己的沉寂,比任何形式的嫉妒或不满更让傅御宸感到一种被忽视的冒犯。他几乎是带着一股迁怒的意味,冷着脸应下了太后的安排,心中却憋着一团无名的火。

御辇在崇政殿前停下,他挥退了想要上前伺候的宫人,独自踏入略显清冷的殿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宋昭的清冽气息,这让他心头的躁郁奇异地平息了几分,却又升起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并未直接回寝殿,而是鬼使神差地踱向了后殿暖阁的方向。隔着一扇虚掩的殿门,他看见里面只点了几盏昏黄的角灯,宋昭并未安歇,而是只穿着一身素软的中衣,斜倚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侧脸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安静,带着一种抽离于尘世之外的疏离感。

傅御宸脚步顿住,就这般在门外阴影里站了片刻,凝视着那幅画面。那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他难以触及、也无法打破的无形屏障。这种认知让他刚刚稍缓的烦躁再度升腾起来——他宁愿看到恐惧、看到抗拒,甚至看到恨意,也不想看到这种彻底的、仿佛灵魂已不在此处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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