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暗流涌动(第2页)
李太立即摁下老公的手,又凑到他耳边嘀咕:“哎呀,不要跟她计较了!你没看到她颈上的印?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等下带人上来搞事就麻烦了!”
李先生不再吭声,开始在屋内盘点。半个钟头后报了个数,程真一听,与押金相抵,不算太夸张,便认了下来。
她背起唯一行囊,用围巾遮住颈上痕迹,直接从屋内踏出。
尚未迈下三级步梯,就听见李先生打电话:“是呀是呀!你下午可以过来看房了!一房一浴,格局开阔,离小巴站还很近呢!”
扫帚开始清扫碎片,哗啦哗啦,极其不满的音调。
程真还想再回头看看。曾经也是与珊珊煮过饭,抱着睡的屋子。那张床,也承载过几许美梦、几许忧愁与她停不下的疲倦。
为什么人会需要有个家?
因为来处不可寻,终点太无常。总有人要歇脚,歇着歇着,便不走了。不走的人多了,志同道合,欢喜怨怼,顺水推舟,凑作双双两两。
家,宝盖头作穴,内养一只长吻大腹[92]的猪。能遮雨,能御寒,有食禄,有烟火。
一间屋,一个伴,便一世了。
要到这般田地,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寻常人生,最是难得。
程真不敢回头。
下来一楼,迎面的风吹走她难为人道的伤感,冻出三分清醒。甫一转弯,就见到出院回来的黄姨与搀扶着她的张欣园。
黄姨鲜少穿得这样艳。大红灯芯绒外套,说不清引人注目的是色泽还是俗气。若不是手上缠紧纱布,程真根本看不出她刚出院。喜庆得该去参加宴饮。
“阿真?”黄姨抬头,见到一身行囊的程真,“你要去旅行啊?”
“我要搬了。”程真视线在黄姨受伤的手上停留几秒,“听阿园说你入院,还好吧?伤到手了?”
“放心,没事才能出院。”黄姨扫视这幢陈旧大厦,眼珠转动,几抹游弋的光切换不停,嘴角竟轻轻上扬,“是要搬的了。这边快要拆除改建,我们也在找房子搬。”
程真问:“打算住去哪里?”
“阿园学校附近。”黄姨侧头去看一言不发的张欣园,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搭在女儿臂弯,“贵是贵了点,但是环境好,闹中带静。阿园念书辛苦,我住过去还能时不时给她煲些汤水补一补。”
张欣园半低着头,目光只停在程真穿球鞋的脚上。
她今日似乎变回那个初见时的真真姐。
程真没再问,只点头当作道别。可能是最后一次碰面,这两母女从她身旁走过时,程真竟有些不舍。
她回了头。却发现与那日救下黄姨时的背影,无法再重叠在一起。
明明这次伤势更重,黄姨腰脊偏挺得格外笔直,离越远,越清晰。体内那个衰老灵魂与神明做了交易,回光返照般重获新生。
程真离开福华街。
她不知道,黄姨左手断了三指。她也不知道,担架布料扎实,要用机器切割,再缝接。她更不会知道,黄姨在送院途中,第一时间不是打给张欣园,而是保险经纪。
市道好,买楼。
市道不好,买保险。
伤残津贴,退出岗位还能保留劳动关系,额外附加保险赔偿金,简直是三重厚礼。那间联合大学旁边的公寓,是黄姨这世住过最舒服的屋。
她知道,这是她应得的。
洪正德正在打电话。
白昼的会议室,敞亮不用灯,光线逼人。电话那端的郑志添,肥头大耳,挺着个假孕肚在反复唠叨。电话这边的洪正德,威武精明,却半眯着眼在神游太虚。
“阿德,”郑志添不耐烦地说,“你有没有听清我说什么?”
“听到。”
“算了算了,你别问我了,反正你们也没给我出粮[64]。”
“退休金那么丰厚,挥霍一光了?师父,你不如回来兼职做顾问吧,之前上头也提过这个建议。”
“免了,我还想安度余生,平平静静进棺材。这单案,你和枪神周自己看着办。”
洪正德把手中转动的笔停下:“师父,秦仁青老婆和女儿肯定被威胁了,什么都讲不知道。他的情妇和私生子都在国外,那些资产我可能查不出来。”
“去做了才知道行不行,你都没去做。”郑志添显然不满,“枪神周和你,这么多年客客气气叫我一声师父,都算作我半个儿子。但你看看人家多积极,立马去慧云体联帮忙。你呢?你摆脸色给人看,他打来问候我的时候还抱怨过你。怎么,现在全警局就你是高级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