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页)
此夜,邱府上下鸡犬不宁。
宜和宫正殿,邱贵妃的一颗心也同样不安宁,失手打翻了剔红漆托盘,套着尖细金护甲的手指颤颤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崔逞乾,声音却仿佛被卡在喉咙,好半晌才摇着头,挤出了一线沙哑:“你,你,你这个孽畜,那是你堂舅,亲堂舅啊!下一步你还要谁死?你亲舅舅?亲外祖父?”
“儿不敢,儿只是为了您,也为了自己!”崔逞乾膝行上前,抱着母妃痛哭流涕,“此番若非吴指挥卖了我一个人情,堂舅就要被抓去北镇抚司。那种地方,鬼进了都得拉磨,依堂舅的性情,怕是不等第二道刑罚便都招了!”
邱贵妃别过脸,默默垂泪。
堂兄自小与她最亲厚,还救过她的命,这些年更是依靠堂兄的贴补,她在宫里如鱼得水,过得比任何妃嫔都体面,如今什么都没了。
她不是哭堂兄,而是哭自己的未来。
她可以和着血泪接受年轻貌美的嫔妃分走自己的宠爱,却决不能接受吃穿用度输给旁人。
那是年老色衰的她仅有的体面。
崔逞乾:“堂舅死了,您只是暂时委屈一下;堂舅不死,咱们娘俩可就要死了……”
邱贵妃一个激灵,直勾勾瞪着他,目光里透着不容错识的惊恐。
崔逞乾:“凌榆白是父皇的人,魏大珰更是惟父皇之命是从,儿的手根本伸不进北镇抚司,唯有把死人留给他们,方能保住青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凌榆白……”邱贵妃迅速擦了擦脸,拧眉想起了什么,“他父亲可是凌怀槿?”
前大理寺卿。
崔逞乾用力点头说是,“当年凌怀槿渎职案闹得朝野沸沸扬扬,本该满门抄斩,父皇念其劳苦功高,也念在范阳卢氏的情面,只流放了凌氏夫妇,发卖凌家一多半仆役,其余全部轻拿轻放。”
之后,皇帝偶然发现凌榆白小小年纪聪明伶俐,便收养送去了北镇抚司。如今他不仅拿回祖产还平步青云,自然对皇帝忠心不二,竭诚尽节。
他谁都敢得罪,连东宫的情面都不给。
崔逞乾试过几次,一点交情都攀不上,拿此人无可奈何。
腊月十八大寒,京师迎来了一场极寒,鹅毛大雪飘了一天一夜,街市雪深及膝,车马不得行。
连朝会也不得不延后数日。
而皂河县夜尽天明,无雪,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当浅金色晨光笼罩民众面黄肌瘦的脸,一切就有了生机。
然而大昭的冬天都差不多,早冷晚冷都得冷。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过冬还要防疫,炭火逐日吃紧,穷闾阨巷已冻逝了多名老人。
棉花是重要物资,供不应求,官府也无能为力。
风烛残年的老人最怕冬季,熬过去便是一春,熬不过就没了。
腊月廿二,迟来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程芙穿了三层棉袄,仍是冻的直跺脚。
崔令瞻花大价钱也只能买到最普通的木炭,白天取暖,晚上立即熄了,因味道大且不安全,燃烧时也不敢封闭门窗。
程芙十根水葱似的手指一夜之间冒出数颗冻疮。
学堂暂时没法讲了,因为冷。可她一根筋,仍是每日上衙,与荀叙、范吏目缩在东厢房烤着火开例会,翻阅疫情进展,调整方剂。
普通木炭烟味实在大,程芙忍不住打喷嚏。
荀叙:“阿芙。”
“嗯?”程芙漂亮的眼睛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