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第2页)
几天后盖尔在上发了长文给我,她很困惑为什么杰雷米表现得这么霸道。其他两个朋友也都同意她的看法,认为他在让我疏远自己的好友。我解释说杰雷米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他是个体贴细心的人,出手也很大方。但这只是徒劳,她们并没有就此松口:“我们爱你,伊丽丝,也知道你父亲去世之后,你变得脆弱了许多,但那个人不能这样趁机利用你的脆弱。”
上的聊天越来越少了,我很害怕失去朋友,于是想周末在母亲家里举行一场聚会,杰雷米也很开心地答应了。碰巧周六晚上梅乐也要开一场告别晚餐会,她在巴黎找到了一份律师工作,马上要搬走了,房子里堆满了纸箱和行李。梅乐找到了许多老照片,我们看着、笑着,回忆翻涌:我们一起上的体操课,高中时代的哥特风打扮,毕业化装舞会,我拿到大学文凭后开的庆祝派对,我们在努瓦尔穆捷岛上的露营、滑雪,在玛丽家的睡衣派对……
杰雷米心不在焉的,我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却没有奏效。梅乐递给他一本相册,他抬手把它扔到了桌子上,扔得远远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我看着杰雷米,不知道什么惹恼了他,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下颌**着,眼睛里仿佛喷着火。
梅乐匆忙打圆场:“这只是些老照片,里面没有她的前任,如果你担心这个的话。”
“我对她之前的生活不感兴趣。”他语调很冷。
玛丽抓住我藏在餐桌底下的手,握得紧紧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小声发了一句牢骚,“我们玩得很开心,又没干什么坏事!”
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猛地站起身:“好了,我们走了。”
玛丽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梅乐也对我笑笑:“你留下吧,伊丽丝。”
“我们和你一起。”盖尔补了一句。
杰雷米向门口大步走过去:“伊丽丝,你想干什么都随便你,但我要回去了,我受不了别人这种羞辱。”
我试着最后挽留了一下他,但显然无济于事。我只得一边跟朋友们说抱歉,一边起身跟他离开。
接下来的几周,我都试图将杰雷米及我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但玛丽只草草地回复了几句,盖尔也只发来一个表情包,至于梅乐——始终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我转过头,梅乐就在那儿站着,拿着一盒面包片,旁边是她的丈夫洛伊克,他先看到了我。我愣住了,洛伊克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朝我笑笑,还用肩膀顶了一下梅乐。我的朋友循着丈夫的目光望过来,和我的目光相遇,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惊讶,或许还有点儿高兴,以及显而易见的尴尬。我的顾虑消失得干干净净,我走过去,想跨过那些阻碍和她拥抱,像我们以前那样打个招呼。然而“以前的我们”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还没能走到梅乐身边,她就迅速拿好一瓶果酱,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让娜
让娜又收到了一封信,这次的比之前的都要厚,打开之后她便明白了: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特意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她认出了这张照片,手也抖起来,拿不稳信了。
1997年冬
巴黎下雪了,这倒不多见。雪把城市划分成两个阵营:享受的一派和抱怨的一派。让娜和皮埃尔属于前者。雪花清洁无瑕,让人感觉待在家里,心情也宛如在度假。他们俩穿上特地买的雪地靴,去蒙马特高地[36]滑雪。人们已经把那儿变成了一座临时滑雪场,现场景象是相当壮观的:孩子们从山顶往下滑行,屁股下面垫着垃圾袋,有些胆子大的还带来了自己的滑雪装备。皮埃尔提议妻子尝试一下小雪橇,却遭到了坚定的拒绝:“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提醒你一下,我们五十了,可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仅仅几分钟后,那个说“不”的女人就坐到了他的**,拿垃圾袋当雪橇,朝山下全速滑行起来,同时还不忘发出快乐的怪叫。
伊丽丝进了门,发现让娜在沙发上睡着了,打着小鼾,布迪纳守在一旁。小狗见到伊丽丝,跳上来就要和她玩,发出的动静吵醒了主人。让娜折好手中的信,塞进腰间的口袋里。
“您还好吗?”伊丽丝有些许担心。
“没事儿,有点乏力罢了,现在好多了。”让娜起身,“喝点儿开胃酒吗?家里有龙胆酒、马提尼和甜葡萄酒,我之前没事儿就喜欢和皮埃尔喝两杯。”
“谢谢,我喝杯橙汁就好。”
伊丽丝将大衣挂在玄关处,语气很温柔:“我无意打探您的隐私,但也不想让您觉得我是个冷漠的人。皮埃尔是您丈夫吗?”
“是的。”让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去世很久了吗?”
“四个月了。”
“那就是最近……我很抱歉。”
“但我感觉这四个月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让娜取出两只杯子,放在桌上:“我始终接受不了他不在了这个事实。'他不在了'四个字说出口才知道分量有多重。我到处找他,天上地下翻了个遍,哪里都找不到。他不见了,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不讲了,在伊丽丝身边坐下来,灌了一口龙胆酒。
“你呢?有没有遇到过对的人?”她问伊丽丝。
年轻女人垂下眼睑:“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遇到了,但现在又不确定了。”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迪欧开门走进来,看到她俩围坐在餐桌前,桌上放着酒杯。他露出一副惊诧的神情,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喝点什么吗?”让娜问,“橙汁?石榴汁?家里还有薄荷糖水。”
“我已经成年了!”年轻人打趣说,“要看看我的身份证吗?”
让娜也笑了:“十八岁也还是宝宝呢,不过你坚持要喝酒的话,那我还有甜葡萄酒、龙胆酒和马提尼。”
“好的,梦回20世纪了是吧。家里就没有啤酒什么的吗?”
迪欧对这些选项都提不起兴趣,于是让娜为他盛了一杯梨子酒,用小碟子装了点咸口小饼干,还抓了一把橄榄。迪欧喝着,五官痛苦地挤到了一处。大家还一起尝了尝伊丽丝做的焗小南瓜。年轻男孩儿讲了自己对烘焙的热爱,伊丽丝则八卦了一些客户的逸闻趣事。没有人想到要打开电视机。今天让娜遛狗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儿,喝的两杯小酒,还有餐桌上的温暖光景,都让她有点晕乎乎的。出门之前她转身,面对着自己的两位房客,他们正打算起身离开。让娜这时说:“不如我们之后都用'你'来称呼彼此吧[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