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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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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嗷嗷待哺的瑚图礼和需要教导的洛博会,玉章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她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暖阁,抱着瑚图礼逗弄,但笑容里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伤。给洛博会讲解汉文典籍时,有时会突然失神,目光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直到洛博会小心翼翼地唤她“额娘”,才恍然惊醒,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继续未完的课业。

暖阁内,那张曾流淌出《鸥鹭忘机》空灵之音的琴被重新摆上。玉章试图借琴音排遣心中郁结,然而指尖拨动琴弦,流泻而出的却不再是清越悠远,而是带着沉郁顿挫的哀音,甚至时有凝滞。一曲未终,便常常叹息着停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琴弦,眼神空茫地望着跳跃的烛火。

皇太极敏锐地察觉到了玉章的变化。一日黄昏,他处理完政务来到暖阁,还未进门便听见断续的琴声。那琴音滞涩不成调,时而急促如雨打残荷,时而凝滞如寒冰封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挥手止住欲通报的侍女,悄然走入。只见玉章独坐琴案前,案上摊开的《冲虚真经》翻在《力命篇》,上面“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几字墨痕犹新。旁边的砚台里墨迹早已干涸,显然主人提笔后便心神游离。洛博会则在一旁的小桌案前,小手托着腮,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与年龄不符的担忧,默默望着母亲。

玉章浑然未觉有人进来,指尖在琴弦上无意识地拨动。一个刺耳的不谐音突然迸出,她手指猛地一颤,琴声戛然而止。她望着琴弦怔怔出神,肩头微微塌下。

“弦音滞涩,心绪不宁。”皇太极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暖阁中响起。

玉章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惊醒。她仓促起身,还未行礼,皇太极已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暮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抚过那根犹自微颤的琴弦,带起一声低沉短促的余响。

“这《幽涧泉》本是清冷孤高之曲,被你弹得…尽是飘零断肠之意。”他目光扫过琴案上那卷《冲虚真经》,最终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怎么,读这些虚静无为的道理,反倒读出一腔悲愤来了?”

玉章垂下眼睫,看着他那抚过琴弦的手指,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妾身让大汗见笑了。只是…只是觉得这天地间,生死荣枯,太过无常。至亲一个个离去,如风中落叶…”

皇太极沉默片刻,钮祜禄府连遭重创的阴影掠过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强撑着主持后宫、抚养幼女、却几乎被悲痛压垮的女人,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琴案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过去。

“乌那希,”他唤着她的名字,“你是大金的大妃,是洛博会的额娘,也是瑚图礼的依靠。岳母与姑母已得厚葬,魂归长生天。洛博会需要你明睿的教导,瑚图礼需要你温暖的怀抱,本汗…需要你清醒的头脑。”

玉章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话语中冰冷的命令,心中一片凄凉的清明。她微弱的力气回握了他一下,“妾身…明白。谢大汗提点。洛博会和瑚图礼还在…妾身…会打起精神。”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皇太极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心底那根名为怀疑的刺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但最终被更强烈的掌控欲和现实需求覆盖。他松开手,目光扫过门口一脸担忧的洛博会,语气缓和了些:“明日让太医再给你请个平安脉。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暖阁。

门关上后,玉章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悄悄钻进她微凉的掌心。她低头,正对上洛博会仰起的小脸。孩子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光,轻轻晃了晃她的手:“额娘,我陪您。”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玉章险些落下泪来。她用力回握儿子的小手,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的瑚图礼进来。小家伙看到哥哥和姨妈,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呀求抱。玉章将瑚图礼也接进怀里,一左一右环抱着两个温暖的小身子。洛博会安静地靠在母亲身侧,瑚图礼则满足地蹭着姨妈的脖颈,带着甜甜的奶香。

被孩子们的体温包裹着,玉章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定。她松开洛博会的手,指尖再次抚上琴弦。洛博会立刻乖巧地坐到她身侧,专注地看着母亲拨动琴弦。

这一次,琴音虽然依旧沉郁,却不再凝滞。洛博会听着琴音,悄悄将小手轻轻放在母亲膝上。

铁骑盟誓红妆为桥

时间在婴儿的啼哭和欢笑中流逝,转眼到了两年后的秋天。

清宁宫暖阁一隅,烛光摇曳。玉章独自坐在一张临窗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的并非琴谱或经文,而是几张精心绘制的图样。她手持细笔,蘸着朱砂与靛青,正专注地勾勒着衣袍的轮廓。笔下呈现的服饰,是玉章根据大胤庄重华美的宽袖大襟为蓝本,又融合了女真袍服的纹样特色,领口、袖缘处点缀着简洁的云纹或海水江崖纹,色彩搭配沉稳而不失威仪。旁边散落着几张草图,分别标注着“朝会大礼服”、“常服”、“行服(戎装)”等字样,并附有关于面料、纹样寓意的娟秀小字。

玉章仔细研究过,大胤的服饰和大明还有大金都截然不同,但是很奇妙地是大胤的种种竟然奇妙地和这个世界历史上秦汉多有相似。

绘制这些图样,是她深埋心底的一项秘密工程。指尖划过纸面,她的眼神却异常凝重。她深知皇太极的雄心远不止于辽东汗王,改元称帝、入主中原是必然之路。而历史上那场因“剃发易服”掀起的滔天血浪,是她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与绝对要避免的惨剧。那不仅是文明的浩劫,更是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推向永恒仇恨的深渊。她必须提前布局,改变服饰,比强行改变千白年积淀的发式,阻力或许相对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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