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1页)
他眸色一深,未竟之语消散在相触的唇间。皇太极将她稳稳抱起,玉章一声轻呼,揽住他脖颈的手臂,成了唯一的依凭。
烛影摇红,灯花轻爆,映着帷帐上模糊交叠的影。风动罗帷,掩去一室春深。
待到云收雨歇,寝殿内只余彼此渐沉的呼吸。他慵懒把玩着她枕畔的一缕青丝,下颌轻抵她发顶。
“那十二章纹,”声线里浸着餍足的沙哑,“画得极好。朕很喜欢。”
玉章倦极,只在他怀中轻轻一应。
“以后,”手臂无声地收紧,“朕的冠冕,朕的龙袍,这万里江山……都交予你笔下。”他语意沉凝,是许诺,亦是重托,“为朕,画一个更堂皇太平的天下。”
玉章心潮微澜,于朦胧中望向他深邃的轮廓,轻声应道:
“好。”
夜色,愈发沉静了。
春园释囚稚语化冰
登基大典的筹备紧锣密鼓,玉章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协理内务府赶制新朝冠服,又要操持大典仪程,还要照看活泼好动的瑚图礼和求知欲旺盛的洛博会。
这日午后,难得一丝闲暇。玉章牵着瑚图礼的小手在清宁宫后的小花园散步。春阳煦暖,园中几株桃树已吐出粉嫩的花苞。四岁半的瑚图礼穿着新做的水红小袄,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挣脱玉章的手,蹦蹦跳跳地去追一只落在草地上的小鸟,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小鸟!等等瑚图礼!”
“慢些跑,仔细脚下。”玉章含笑叮嘱。
“皇后娘娘安好。”一个少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玉章转过身。只见回廊下,立着两个少年。当先一人约莫十二岁年纪,身量在同龄人中已算挺拔,穿着一身湖绿箭袖袍,眉目英挺,眼神明亮锐利,正是皇太极的十四弟,多尔衮。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粗犷的青年(约十七岁),是他的胞兄阿济格,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一丝被压抑的好奇,打量着不远处追鸟的小女孩。
两人身后,跟着两名镶黄旗的侍卫。
玉章微微颔首:“十二弟,十四弟。”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命运多舛的兄弟。努尔哈赤去世后,因生母阿巴亥与代善私情暴露,阿巴亥被囚后亡故,代善被永久囚禁,他们兄弟二人被努尔哈赤迁怒,一直被严加看管。皇太极登基在即,为示宽仁,也为聚拢宗室之力,终于下令解了他们的禁足,允其入宫行走。今日,是初次来清宁宫请安。
阿济格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地行礼,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玉章沉静的面容和花园里那个灵动的小身影:“臣弟阿济格(多尔衮),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玉章声音温和,“两位贝勒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
“谢娘娘关怀,一切安好。”多尔衮回答得滴水不漏,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跑过来的瑚图礼,“这便是瑚图礼格格?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活泼可爱。”
乌林珠难产去世的时候,阿济格和多尔衮还在禁足,多尔衮当时十分年幼,阿济格已经九岁,倒是记得那个活泼漂亮的姐姐,即便他的额娘阿巴亥对乌林珠十分不友善。听闻乌林珠留下的女儿,被大妃所抚养,阿济格还曾对多尔衮唏嘘了几句。
瑚图礼跑到玉章身边,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叔叔”,一点也不怕生,仰着小脸脆生生地问:“你们是谁呀?”
玉章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这是你十二叔和十四叔,快行礼。”
瑚图礼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福了福身,奶声奶气:“十二叔安好,十四叔安好!”
这纯真无邪的举动和脆生生的童音,让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多尔衮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下来,眼中锐利的光芒也柔和了许多,“格格好。”阿济格脸上的桀骜也淡了些,有些新奇地“嗯”了一声。
“看来格格很喜欢十二弟、十四弟。”玉章微微一笑,顺势道:“两位贝勒年少英武,正是进学精进之时。若得空,不妨多来清宁宫走动。本宫这里有些汉家的书卷字帖,或可与瑚图礼一同研习?”她抛出橄榄枝。皇太极需要人才,而多尔衮兄弟正是是将才,如今正是可塑性强的年纪。
多尔衮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讶和深思。他没想到皇后,会主动对他们两个戴罪之身的少年示好,还提及汉家典籍。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玉章坦荡的眼神,随即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再次深深一揖:“娘娘厚爱,臣弟感激不尽。若有驱策,必当效力。”
玉章点点头,不再多言。她牵起瑚图礼的小手,柔声道:“瑚图礼,跟姨妈回去吃点心了。”小女孩立刻欢呼一声,乖巧地跟着玉章转身向暖阁走去。
多尔衮兄弟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目送着那端庄的身影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远去。春风吹拂着皇后紫棠色的裙角,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园中回荡。
阿济格看着她们的背影,瓮声瓮气地低语:“这小丫头倒是精神头足。”
多尔衮看着她们的背影,年轻的脸上,神色凝重。那沉静的眼眸,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话语,那身边纯稚无邪、充满生机的小生命…以及那句“汉家书卷字帖”。这位皇后,绝非寻常深宫妇人。她抛出的,究竟是善意的提携,还是需要他付出代价的招揽?身处这权力漩涡的边缘,他必须看清每一步。
他收回目光,“走吧,十二哥。”
阿济格和多尔衮一同离开。
玉章刚牵着瑚图礼踏入暖阁门槛,便听得外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女眷们压低的谈笑声。不一会儿,阿裕便进来禀报:“娘娘,几位公主殿下到了,正在外间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