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1页)
“够!都给本汗住口!”努尔哈赤被惊动,脸色铁青大步而至,皇太极则随侍其后。
努尔哈赤扫过狼藉的现场:一地的碎玉、哭喊混乱的小阿哥、小格格们,暴怒的莽古尔泰,摇摇欲坠的阿巴亥,以及噤若寒蝉的众人。
努尔哈赤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尤其是莽古尔泰竟敢当众咆哮大妃,脱口而出的“无能”,这是在质疑大妃的威严,还是质疑他这个父汗所立大妃的决定?!
努尔哈赤额角青筋跳动,“莽古尔泰!御前咆哮,冲撞大妃,口出恶言,毫无体统!罚禁足一月,俸减半,滚回去反省!”
“阿巴亥!”他转向惨白的大妃,“后宫之主,连儿童嬉闹都约束不住,惹出这般风波,属实失职,罚抄《女诫》十遍,闭门思过三日!”
“至于尔等…”冰冷目光扫过济尔哈朗、广顾、乌林珠等孩童,“幼不知友爱,净惹是非!各领十手板,各府严厉管教,再犯必将严惩!”
“还有!”他环视全场,“宫内府中,再妄生事端、议纷争者——无论长幼,立斩不赦!都散了!”
精心点燃的“火星”被努尔哈赤的雷霆暂时压下。莽古尔泰憋屈地被侍卫“请”走,临走怨毒的目光剜向阿巴亥。阿巴亥在苏拉搀扶下几乎被架离,羞愤欲绝。
暖亭赏春宴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阿兰余悸未消:“福晋,大妃、三贝勒此…”
玉章靠车壁闭目,唇角微微上扬。她拍拍依偎在她怀中此刻的乌林珠,这孩子因为被打了手板,手心微红,正抽噎着呢。玉章对阿兰低声道:“禁足罚俸抄书思过…皆是表象。重者,”她缓缓道:“裂痕已生,猜忌渐深。莽古尔泰认为阿巴亥无能害他,阿巴亥恨极莽古尔泰粗鄙。他们本就脆弱的联盟,已被‘童言’彻底撕碎。而这股‘势’…”她望向车外赫图阿拉的阴天,“已然倾斜。”
她未再多言。阿兰懵懂不敢再问。玉章知晓今日“童闹”溅起的火星,已点燃阿巴亥与莽古尔泰间积久的干柴。努尔哈赤的禁令封住了明面流言,却封不住深植心底的恨火。
抚顺潜行·寒刃照夜
御花园风波已过去大半年,赫图阿拉城外的白桦林从春日的嫩绿转为初冬的枯黄。阿巴亥闭门抄写《女诫》,字字屈辱,同样深恨莽古尔泰的粗鄙。努尔哈赤"立斩不赦"的禁令冻结了明面倾轧,冰层下仇恨奔涌。皇太极与玉章播下的"猜忌"种子,已在阿巴亥与莽古尔泰间生根发芽,毒藤般绞碎了他们脆弱的联盟。
朝堂看似死寂,却在孕育新的风暴。
初冬的第一场雪尚未落下,后金的粮仓已见底。对大明物资的深度依赖,尤其军械短缺,已成为燃眉之急。莽古尔泰府中"萨满奇人"是虚,其对武力的渴求是实——镶蓝旗的箭囊里,每三支箭就有一支是用兽骨磨制;代善整合镶红旗时更发现,半数牛录的铠甲竟是用煮过的皮革冒充铁片。努尔哈赤深知,要破辽东困局,光靠内斗远远不够,必须拥有更锋利的爪牙!十月初八的朝议上,当莽古尔泰再次为军械分配拍案时,老汗王突然摔碎了手中的密报——那是探马从抚顺带回的,关于明军新到一批佛郎机炮的消息。
朝议之后,一项重任落到了皇太极肩上:以行商身份秘密潜入抚顺。
"抚顺。"炭盆里的火光将皇太极的影子投在舆图上,他的手指重重落在辽东舆图上,"大汗谕令,此地互市重镇,鱼龙混杂,是辽东边军武备、关内精铁流入草原和我女真各部的重要通道。命我此行,一为采买急需军械铁料,二为探查城防虚实与明军边备。"他捻起一片枯黄的银杏叶——这是玉章今晨在院中拾得的——轻轻放在抚顺的位置,"初冬互市将开,我们要赶在河道结冰前,把铁料运回来。"他看向玉章,"府中内务已清,各府动向已明。此次抚顺之行,你扮作我内眷同行。"大汗的命令清晰明确,此行风险与机遇并存。
玉章心头一凛,贝勒亲涉明军控制的险地,她立刻明白,这不仅是采购任务,更是肩负着为大汗建立一条隐秘输送关键军需的稳定地下渠道的重任,这将是未来争雄辽东、乃至叩关中原的重要基石。
“贝勒爷以何身份前往?”玉章沉声问。
“行商。”皇太极早有定计,“晋商乔氏,贩铁器、农具、布匹。你即是我内眷乔张氏。”晋商背景复杂,利益至上,是绝佳掩护。玉章作为“内眷”,既能掩饰身份,也能接触男商不便接触的层面。
三日后拂晓,天色未明。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混在汉商驼队、女真马帮、蒙古勒勒车的人流中,驶近抚顺东门。车辕上,坐着身着靛蓝棉布直裰、头戴方巾的年轻“行商”,面容清俊,眼神锐利如鹰——乔装的皇太极。车内,“妻子”玉章一身素净布裙,脸上敷黄粉点雀斑,垂纱帷帽遮住大半容颜,只露一双沉静杏眼,谨慎观察。
城门口气氛肃杀。明军兵卒凶狠盘查,对女真、蒙古人极尽刁难。
“路引!哪儿来的?干什么的?!”满脸横肉的把总粗鲁拦住骡车。
皇太极瞬间切换流利晋地口音汉话,脸上堆起谦卑笑容,躬身递上文书:“军爷辛苦!大同府乔氏商行,小的名乔震,贩些铁锅、剪子、农具讨生活。您行个方便!”他不动声色塞进把总手里一小块碎银。
把总掂掂银子,脸色稍缓,翻看路引,狐疑扫向车内:“车里什么人?摘下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