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1页)
玉章被他手掌的温度和那声“辛苦”刺得鼻子一酸,几乎控制不住要落泪。她慌忙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饰,哑声道:“贝勒爷…父汗那边…”
“太医在守着。”皇太极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悲泣的五嫂和呆滞的四嫂,最后落在少年阿林阿身上。他松开玉章,走到阿林阿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却又刻意收敛了锋芒。
“阿林阿,”皇太极的声音沉稳有力,“抬起头来。”
少年身体一僵,努力抬起头,迎上未来大汗的目光,眼中仍有惊惧,却也有一丝倔强。
“你的阿玛,韩代都统。”皇太极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真正的巴图鲁!是为守护大汗、为守护大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雄!他的英名,将永载我大金史册!你,是他的长子!悲痛是人之常情,但记住,钮祜禄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要像你阿玛一样,立起来!撑起这个家!明白吗?”他的话语既是训诫,也是承诺,更是对在场所有钮祜禄家人的一种宣告和安抚。
阿林阿被这番话激得热血上涌,胸中的悲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化为一股力量。他挺直了腰板,大声道:“奴才明白!谢贝勒爷教诲!奴才定不负阿玛英名,不负贝勒爷期望!”
皇太极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重,带着认可。然后他转向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韩代、阿达海,乃国之干城,家之柱石。他们的牺牲,本贝勒与大金铭记于心!他们的妻儿,本贝勒在此立誓,定当厚待,视为己出!任何人,不得轻慢!”
这番话掷地有声,瞬间压下了屋内的悲泣,带来一种沉重的安定感。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玉章身上,带着一丝询问和不容拒绝的命令:“这里…你可撑得住?父汗那边,还需你多尽心力。”他需要她作为嫡福晋的身份,在父汗弥留之际在场,也需要她安抚钮祜禄家,稳定人心。
玉章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坚韧,“贝勒爷放心,妾身明白。家中…有妾身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丈夫审视的谜团,而是钮祜禄家的女儿,是必须支撑起家族门楣的顶梁柱。
皇太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对这份坚韧的欣赏,有对牺牲的沉重感念,或许还有一丝因她此刻表现出的“额亦都之女”本色而产生的短暂认同。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个沉重而可靠的背影。
玉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放松。皇太极的安抚是真实的,他的承诺也是郑重的,这源于韩代、阿达海用生命换来的忠诚和他对权力的现实考量。然而,玉章无比清醒地知道,当这场巨变尘埃落定,当额亦都的丧仪结束,那双审视的眼睛,终将再次笼罩她。
母亲微弱的呻吟将她拉回现实。她转过身,重新走向病榻,握紧母亲枯槁的手,将所有的恐惧哀伤和对未来的忧虑,再次深深压入心底。风暴远未结束,她必须撑住,为了钮祜禄家,为了洛博会,也为了…在这即将到来的权力风暴中,求得一线生机。
新篇已启权力祭坛
八月,暑气未消,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新生的焦灼气息。努尔哈赤背上的旧伤在宁远惨败的打击和盛夏酷暑的侵蚀下急剧恶化,毒疮迸发,高烧不退,陷入深度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汗宫内弥漫着绝望与压抑。皇太极几乎衣不解带地守在父汗榻前,处理紧急军务的同时,更要警惕着权力交接前的暗流涌动。玉章亦需日日入宫侍疾,强忍着身心俱疲,在压抑的汗宫中保持着最得体的仪容。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青影,成为这沉重氛围中一道无声的注脚。
一次,玉章端着刚煎好的药汤进入寝殿,皇太极正背对着她,凝视着努尔哈赤枯槁的面容。殿内烛光摇曳,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玉章轻步上前,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贝勒爷,药熬好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皇太极没有回头,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努尔哈赤微弱的、艰难的呼吸声。过了许久,皇太极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疲惫和深藏的悲痛:“韩代和阿达海,走得很壮烈。”他没有用“战死”,而是用了“走得很壮烈”。这是对逝者的最高敬意,也是对生者最直接的提醒——钮祜禄家的牺牲,他记得。
玉章的心猛地一揪,痛楚尖锐地刺穿了她强装的平静。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瞬间涌上的泪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四哥和五哥是钮祜禄家的巴图鲁,是大金的忠魂。能护卫父汗,是他们的荣耀…也是钮祜禄家的本分。”她将巨大的悲痛和对兄长的心疼,硬生生转化为对家族荣誉的强调和对忠诚的背书。她知道,此刻任何软弱的哭泣,都可能削弱这份牺牲在皇太极心中的分量。
皇太极终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她强忍悲伤的脸上。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了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她的克制,她的“本分”之论,既让他感到一丝安慰,又让他心底那根怀疑的刺微微颤动——她是否太过冷静?这冷静背后,是否藏着不属于“额亦都之女”的疏离?
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无形的压力。他伸出手,并非安慰,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轻轻拂过她脸颊旁一缕被汗浸湿的发丝。指尖的触碰冰凉而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