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1页)
"大额娘。"玉章跪在榻前行礼,却被郡主一把拉住手:"傻孩子,地上凉。"那双手枯瘦却温暖,"老四近日可好?叶赫一战辛苦他了。"
玉章眼眶微热,取出雪蛤膏:"贝勒爷一切都好,特意让我带这个来给您。"她舀起一勺琥珀色的膏体,轻轻吹凉,"配了川贝母和枇杷露,不苦的。"
郡主就着她的手啜饮,眼中闪着欣慰的泪光:"还是我们乌那希最贴心。"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大汗要打抚顺?老四怕是又要出征了"
佟佳夫人连忙打圆场:"郡主别操心这些了,让乌那希给您弹支曲子吧。"
琴音流淌间,乌林珠像只红雀儿扑进来:"大额娘!姐姐!"她献宝似的掏出个小布包,"梅林的花开了!"
郡主爱怜地抚过乌林珠的发辫:"我们乌林珠眼睛最尖。"她将一朵腊梅别在玉章鬓边,"就像你姐姐小时候,总能找到最早开的花。"
郭络罗氏跟在后面,发髻上还沾着雪粒:"给大额娘请安。乌林珠非说那株老梅开花了,拉着我来作证。"
"真的开了!"乌林珠急得跺脚,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姐姐你看!"
玉章展开帕子,里头果真躺着两朵嫩黄的腊梅。郡主突然直起身:"拿来我瞧瞧"她枯瘦的手指抚过花瓣,喃喃道,"这个时节不该啊"
正说着,外头一阵骚动。三哥彻尔格(额亦都第三子、觉罗郡主的次子)的大嗓门老远就传来:"额娘!我把胡太医请来了!"
胡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进来,后头跟着风风火火的阿达海和一脸担忧的韩代。玉章忙领着女眷们退到屏风后,却听胡太医诊脉后低声道:"郡主这是旧疾只怕"
"胡说什么!"阿达海一把揪住太医衣领,"我大额娘"
"老五!"韩代厉声喝止,"放手!"他转向太医,声音放柔,"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
午后雪停了,府里却更热闹起来。小纳喇氏挺着微隆的肚子来看郡主,带来自制的杏脯;莽古济格格风风火火闯进来,丢下几包鹿茸;连大贝勒代善都派心腹送来了珍藏的灵芝。玉章陪着女眷们在暖阁说话,手里绣着护身符,耳中却捕捉着每一句有意无意的闲谈。
"听说大汗要亲征抚顺?"小纳喇氏捏着杏脯,状似无意地问。
莽古济哼了一声:"可不是!额驸昨儿半夜被叫去议事,回来浑身都是火药味。"她突然压低声音,"老四负责绘制城防图?"
玉章针尖微微一顿:"贝勒爷不过略通丹青"
"装什么糊涂!"莽古济拍她一下,"赫图阿拉谁不知道,四福晋最擅摹绘。"她凑近玉章耳边,"阿敏家的昨儿还酸溜溜说,你们两口子把抚顺城墙上有几块砖都数清楚了。"
暖阁里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玉章笑着岔开话头:"三姐尝尝这松子糕,用雪水蒸的。
虎符授将抚顺破晓
玉章从额亦都府辞别时,暮色已沉沉压下来。细雪如絮,落在她狐裘的风毛上,很快融成晶莹的水珠。佟佳夫人执意要给她添了件银鼠皮的手笼,里头塞了个鎏金小手炉。
"福晋,雪大了。"阿兰撑着油纸伞,小心搀着她上马车,"贝勒爷今早出门时说要晚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玉章掀开车帘,看见风雪中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玄甲将领在看见马车时猛地勒马。雪花扑簌簌从马鞍两侧滑落,露出皇太极那张被寒风吹得苍白的脸。
"贝勒爷"玉章刚要下车行礼,就见皇太极已经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前。他肩甲上积着薄雪,眉睫都凝着白霜,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团团散开。
"姑母如何?"他伸手拂去玉章鬓角沾的雪粒。手指冰凉的温度让玉章微微一颤,却也没躲开。
"用了雪蛤膏,咳血止住了。"玉章将手炉递过去,"大额娘还问起贝勒爷"
皇太极没接手炉,反而突然握住她藏在手笼里的指尖。玉章这才发现他的手竟比自己的还凉,掌心还有道新结的痂。
"贝勒爷受伤了?"
"试新弩磨的。"他答得轻描淡写,目光却落在她发间——那朵郡主别的腊梅不知何时掉了一半,残瓣黏在鬓边,像抹胭脂。
玉章正要抬手整理,忽觉发间一轻。皇太极已将那半残的梅花摘下来,指尖一捻,花瓣碎在风雪里。他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支完整的红梅,花萼上还沾着新鲜的雪水。
"路过梅林看见的。"他将花枝别在她簪边,"比姑母府上的开得好。"
阿兰早识趣地退到三丈外。玉章闻到梅香里混着铁锈和火药的味道——这是刚从校场回来。她忽然注意到皇太极腰间多了枚陌生的青铜虎符,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父汗今日"
"嘘。"皇太极突然用指腹按住她的唇。远处巷口闪过几个披斗篷的身影,看装扮像是正红旗的亲兵。他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个扁匣:"给你的。"
玉章打开匣子,里面是把精致的匕首。乌木柄上缠着朱砂浸透的丝线,刀鞘刻着北斗七星的纹样——与她绣的护身符如出一辙。
"开过刃的。"皇太极声音压得极低,"我不在时"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号角声。皇太极神色一凛,翻身上马。玉章攥紧匕首,看见他临去时回头望来的那一眼——像雪原上孤狼注视着自己的领地。
马车重新驶动时,阿兰发现自家福晋一直摩挲着匕首柄。那支红梅在她鬓边轻颤,映得眼角微微发红。车帘缝隙漏进的雪光里,隐约可见刀鞘上刻着个极小的满文——是"乌那希",“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