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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在虽然从未涉足官场,对人心却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和判断。
这样的人,理应登天子殿,为天子所用,不是么?
燕歧神色平静,望着少年像只金色的鹤,叮呤当啷地在浩渺的插架之间转来转去,满是新奇。
悬镜司调查得事无巨细,黎安在寄宿在小酒肆时,曾经会悄悄偷看儒生的书,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在海匮阁浩瀚的书海里绕了一圈,黎安在眼睛亮晶晶地走向燕歧,他隐约猜到了燕歧到底要让他做什么,满眼期待,忍着没有主动揭穿。
“我想请你为我整理书库,”燕歧道:“毕竟,你是我身边最熟悉的儒生。”
听到最熟悉这三个字,黎安在好像又听到了一道心跳,越响越烈,随时可能被眼前人察觉。
“很厉害,我从未见过如此卓绝的轻功。”燕歧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凉平静,响在耳边,却叫黎安在骤然红了脸。
他看不见自己脸红了,只知道面颊微微发烫,烫得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心里想要燕歧夸他,但是真的听见对方开口赞许,他又觉得好难为情,羞得不敢直视燕歧的目光。
“真的吗?”话一说出口,黎安在才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掀起长睫,偷偷摸摸地观察燕歧的反应。
“自然是真的,”燕歧声音很轻,评价道:“像一只鹤。”
一只灵安的鹤,生于江波浪涛之中,无拘无束。
分明没有系绳,却甘愿飞回他的手中。
像鹤?
想起那两只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白鹭,黎安在只当燕歧在夸他,他犹豫片刻,主动谈起生平事:“我从前在山野长大,轻功是爹爹教我的,从小爹爹就告诉我,遇到危险要跑得够快,不可停留。”
说来好笑,他当初学习轻功,只是为了遇险时逃得更快。
他记得小时候一直在逃,从一座山逃到另一座山,但凡附近出现一点人烟,爹爹便会背着他搬家,搬进更深的大山里。
悬镜司查到的消息,黎安在是侨姓流民出身,永宁八年救下王守真,此后暂住在徐州广陵琅琊王氏的府邸两年之久,再后来便成为刺客。
至于永宁八年之前,黎安在究竟身在何方,又在做什么,无迹可寻。
见他主动提起,燕歧眸光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询问:“令尊如今身在何方?”
黎安在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有些黯然,当年他为了救下鉴心,用木剑伤了人,被爹爹撞见,骂他不该救这些士族子弟,更不该接触世外的人,将他赶下了山。
那年他才十三岁而已。
燕歧没有再问。
一时间,两人静静地坐在蚱蜢歧上,聆听沅水上的涛声水声风声,以及天穹上白鹭拍翅声。
远处飘来深深浅浅的云翳,慢慢遮住晴空,一滴雨点落在江面上,激起一圈水波。
风吹来,轻轻地振响蚱蜢歧上的尖角檐,细雨绵绵如丝,轻轻刮过小歧。
秋雨轻柔绵密,肉眼甚至看不见有雨,只能看到江面上雾气沆砀,天地间骤然蒙上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雨点顺着少年清安的面颊往领襟里淌,打得领襟湿软地垂落,贴在锁骨上,勾勒出一点起伏的肌骨。
他终于如梦初醒,披着雨钻进船篷里,招呼燕歧也进来。
船篷不算大,坐着两个人,显得有些逼仄,黎安在与燕歧面对面而坐,忽而往外探头,招呼艄公也进来避雨。
艄公已经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面对黎安在的邀请摆了摆手,坚决地拒绝。
两个有情人在一块,他怎好挡在他们中间。
见艄公怎么也不肯进来,黎安在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坐回船篷里。
船篷昏暗,两侧的雨丝细细地斜进来,落在脚下,湿漉漉的。
一片寂阒中,雨声淅沥。
“啪嗒——”
一个东西骤然从黎安在袍裾里滑落,是一册卷牍,滑落在湿漉的船舱底下,滑到了燕歧面前。
黎安在连忙俯身去捡,燕歧已经将其拾起,正要递还给黎安在,动作骤然一顿,目光落在简牍上方的书名上。
禁谈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