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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父子叉手行礼,齐声道:“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既如此,爱卿便于中秋后启程吧,以免夜长梦多。”陛下客套够了,一锤定音。
中秋。
悬黎往姜府递了拜帖,帖子是给少将军夫人颜三娘的。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最后一声轻响落定,车夫刚放下脚凳,车帘便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
悬黎扶着翠幕的手弯腰下车,鬓边的宝石步摇随着动作晃了晃,坠子还没稳住,抬眼的瞬间,呼吸蓦地停了一瞬。
姜青野就站在姜府大门前的石阶下,玄青圆领袍的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个小角。
也不知他是碰巧在此还是等候了许久,晨光落满他肩头,把睫毛投下的阴影拓在眼下,那双总带着点锐气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像有无形的线猛地绷紧。
悬黎下意识想避开,脚尖却像被钉在原地,方才下车时被风吹乱的碎发贴在颊边,烫得她有些发慌。
他也没动,只是喉结极轻地滚了滚,目光从她微乱的鬓发滑到攥着车帘的指尖——那截皓腕上,还戴着他前些日子送的金镯,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风穿过门廊,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也卷走了周遭所有声响,悬黎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郡主。”姜青野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低哑些,像被晨露浸过,“好巧。”
出门来迎客的婢仆闻言没忍住朝他看去。
哪里巧了,分明是一个时辰前就在此处等候,二郎也终于学会不坦诚了。
悬黎轻声应道:“早啊,小姜将军。”
抬步时,眼角余光又撞上他的视线,这一次,他没移开,眼底似乎藏着星子,亮得让她微微蹙眉。
“郡主前来已经是蓬荜生辉,还带什么礼物。”姜青野指了指她身后翠幕领着的巨大食盒。
“这个啊,”悬黎接过食盒,揭开盖子,露出一盒中一角。
姜青野接过厚重食盒时,往里瞧了一眼,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蹙起来。
盒中是他那不知所踪的海东青,正摊着肚皮歇息,豆眼与他对上,还将头扭到一边,拧着肥屁股去兔毫小盏子里喝水。
另一边的小盏子里堆了满满一盏谷粒,像是在喂鸡。
肥头肥脑的蠢鸟从前自己一顿能撕一整只鸡,现在把自己养成了一整只鸡,竟然连谷粒也肯张嘴啄两粒了。
“突然就落在我窗前了,前些日子喂过虫子,好像不太爱吃,谷粒也不太爱吃,瞧着都蔫了不少,这才借着给颜娘子递帖子的名义将它送回来。”
姜青野面部线条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这哪里是蔫了,这分明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悬黎声音如珠落玉盘,使人情不自禁地听她说下去,“这样俊美的鸟儿,若是耽误在我手里着实可惜,还是得懂它的人来照料。”
“郡主还真是,”姜青野忍俊不禁,“关爱它。”
悬黎稍稍回头,翠幕抱着一摞礼盒走上来,姜青野身后的仆妇极有经验地接过去。
悬黎道:“这是中秋节礼,还请小将军代家人收下,我便不进去了。”
姜青野下意识地想挽留,艰难地惦记着此处人来人往,最终还是没有拉她。
悬黎却在踏上马车时回了头,“小姜将军还是尽快回去复命吧,殿前司那地方,想出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不留神,这位置便要被别人顶替了。
虽然姜青野是陛下钦点,但还是有备无患得好。
中秋节后,远在渊檀的陛下扬够了国威,看罢了表演,终于大发慈悲,令圣驾回銮。
而长淮郡主,也不能再糊弄下去,只能遵循圣上密令,入姜氏家塾就学。
只是姜青野,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晨起的露水还凝在窗棂上,姜青野握着书卷的手指微顿,眼角余光扫过斜对面坐的那个人。
萧悬黎正垂首练字,腕间金镯随着提笔的动作轻轻晃,在晨光里漾出细碎的光,她一直戴着那对镯子,光是想到这件事就叫姜青野收不住笑。
悬黎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领口绣着几簇浅碧的兰草,像是渝州的刺绣技法。
像他一心惦记着北境,在悬黎眼中,只怕渝州才更像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