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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悬黎醒着,见这情形便会明白,她姨母是打算有了论断再通知旁人。
需动用禁军来阻挡的旁人,唯有陛下。
大娘娘挥退了给她送衣物的宫女,一身水渍端坐外殿,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思芃。
她跪伏在地,根本不敢抬头和太后对视。
大娘娘点了点一旁侍立的朱帘,“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朱帘没有哭丧着脸,只是明显能看出心里有气,她行了个礼,语气沉重,“回太后,杨娘子今日过垂花殿邀殿下同游,还特意交代说有事要单独同殿下说,奴婢们没敢上前,只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到太液池旁,杨娘子好似与殿下起了争执,殿下好心去握杨娘子的手,却反被杨娘子推进了太液池。”
朱帘到此刻才落下泪来,也依旧不影响她口齿伶俐地向太后告状,“太后您知道殿下是懂水性的,可迟迟都没从太液池里游上来,奴婢与翠幕寻了许久才寻到,我们主子险些无法活着见您了。”
朱帘没哭出声,但泪潮汹涌,不比思芃哭得秀气,但比思芃更能哭进太后心里。
大娘娘的心也被揪起来,不论悬黎是不是段家血脉,那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更何况还是那样贴心的孩子。
大娘娘眼神一凛,身侧的潇湘姑姑替她问道:“杨娘子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吗?”
思芃颓唐地摇头,平复了几次,才将呼吸缓下来,弱弱问潇湘姑姑:“元娘她,醒了吗?”
潇湘姑姑随侍太后多年,此刻能说句旁人不敢说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娘子。”
“从前你与悬黎争执,哀家从来不插手,女儿家今日吵架明日和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还没个执拗性子呢。”
大娘娘话锋一转,“可你这算是行刺皇室宗亲,你让哀家如何容你,如何允你进宫侍奉君侧。”
萧悬黎,除了是皇帝手底下的受气包,还是上了皇家玉牒,有封地食邑的郡主,毅王府的独苗,论起身份来,大凉独一份的贵重。
是她从不拿架子,所以叫人都忽略了她尊贵无匹的出身。
思芃泪眼婆娑,说不出一句话来,凄惶无助我见犹怜。
“母后,母后息怒。”官家挣开重重守卫跪到思芃身边。
陛下跑乱了幞头帽,龙袍也因要闯开禁军而皱皱巴巴。
难得的失态。
大娘娘面色未变,挥退了殿中婢仆,“那依官家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呢?”
“悬黎躺在床上至今未醒呢皇帝,”大娘娘看向陛下的目光也不带丝毫感情,理智地与他分析利弊,“从前西南境诸部将领心甘情愿痛痛快快地交了兵符被安置四方是因为宫里养着西南路驻军统帅的遗孤。”
“如果悬黎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要如何同西南旧部交代,又如何安四境驻军的心呢?”
陛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思芃眼瞧着自幼青梅竹马的官家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耳边突兀地想起了悬黎语重心长地那番话。
“你若为妃,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举案齐眉,终生跪伏在另一个女人膝下;你若为后,也不免要看着他为平衡前朝后宫,纳重臣之女进宫,还是要与其他女人平分一个丈夫,即便如此,你也要嫁吗?”
今日之前,她都会斩钉截铁地说她要嫁,即便是南墙,她也要撞一撞,有陛下的那份心,她愿意撞得头破血流。
可此刻,她的心被这冰冷的余光割得四分五裂。
她便是为了这人这样的目光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吗?
今日陛下可以为了四境驻军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那来日她在后宫中与旁的比她家室高的嫔妃冲突,陛下又会如何裁度呢?
思芃不再看他,朝大娘娘重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时,头上红了好大一片,泪也止住了,“臣女愿意给殿下一个交代,自请离宫入家庙修佛,终生不再踏出家庙半步,以平息事端,为郡主祈福。”
大娘娘看向陛下,“官家以为如何呢?”
官家不可置信般看向思芃,思芃却只看向地面毯子上复杂的图样,不再与陛下对视。
“一切,”陛下缓缓吐出这句话,“但凭母后做主。”
思芃一颗心彻底坠了地,不再指望。
陛下遮掩一般向太后辞别,“垂拱殿还有政事,儿子先告退了。”
临行时想同思芃说些什么,顿了一顿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