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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左右宫人尽数退避,元嘉迎上燕景祁投来的深沉目光,心中惊疑更甚,猜测薛玉女此举恐怕极不寻常。她虽想要一探究竟,但更知谨慎为上的道理,遂主动退后半步,垂眸轻声道:“陛下与薛美人或有体己话要说,妾身不便打扰,就在此等候吧。”

岂料燕景祁并未应允,目光继续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情复杂难懂,更带着几分叫人窒息的沉重,良久哑声道:“你……随朕一同进去。”

说罢,便率先踏进内殿那片昏暗之中。

元嘉心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得压下满腹思绪,低眉垂眼地跟上。两道颀长的人影一点点没入寝殿深处,沉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

殿内门窗紧闭,只从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药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元嘉屏息静立,目光迅速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层层帘帐后那道模糊静卧的人影上。

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进,那人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一声虚弱至极,却也清晰至极的呼唤,幽幽穿过帘帐,飘荡在空旷的内殿中——

“……三郎?”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仿若一道惊雷,令燕景祁怔在了原地,竟脱口应道:“神妃……”

然而话音未落,男人便猛然清醒,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帘帐后的人影。方才一瞬间的失态与恍惚尽数化为冰冷的审视和发觉被愚弄后的怒火,“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斥责虽厉,可尾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颤,眼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震荡,显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元嘉在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霎时雪亮——来之前她还在怀疑,薛玉女既是学李夫人的把戏,想来不会真置自己生死于不顾。况且惹出这一桩险事的,还是最希望她平安生下皇子的薛家人,于是她想,这大抵又是一出的苦肉计罢了。

可她却忘了,薛家一开始送人进宫的目的便不纯粹。

薛玉女笄年进宫,初照面时,便已令所有人觉得她的姿态、神情,乃至说话的语调,都与曾经的薛太子妃别无二致,可见薛家用心良苦至深。

可倒推回去,薛神妃病逝时,薛玉女也不过总角之龄,又长于眼底心里都只有自己女儿的曾氏膝下,本就不受重视,却偏因那点肖似的容貌被薛贵太妃和承恩侯挑中,就此做了嫡姊的替身。

经年累月,言行举止皆被要求模仿她那“福薄”的姊姊薛神妃,半分自己的想法也不许有。学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总算逼迫着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落在外人眼里,薛玉女先是金尊玉贵的高门娘子,后是恩宠不衰的皇帝嫔妃,何等令人钦羡,可内里受的磋磨怕也不少……设身处地作想,若深陷此局之人是她,当也是既恨且疯的。

事实上,那日从承恩侯夫人口中得知林氏病故后,她也曾命人出宫暗查,想知道薛玉女究竟对自己的这位生母情分几何。而传回来的消息,也确实与前者在自己面前提及生母时的反应一致无二。

薛玉女与林氏的感情极深,便是被曾氏带在身边教导的那几年,也不曾有一日离开过林氏的小院。其后进了宫,每逢年节,依例送去承恩侯府的各类赏赐里,总会有她单独为林氏准备的衣料首饰、贵重药材或其他金银财帛。

每年如此,从未间断。

薛玉女对林氏牵挂至此,听凭家族与薛贵太妃的摆布到今日,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生母在宫外过得安稳。于薛玉女而言,林氏便是她在这寂寞深宫中的唯一寄托,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念想。

这样的她,在终于知道林氏早已在宫外病故,而家族却为权势地位隐瞒她至今的那一刻起,她所做的一切便再无意义。从前的忍耐都成了笑话,此后的苟活唯剩煎熬……恨与报复,便成了支撑薛玉女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元嘉思及此,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若她猜的没错,薛玉女根本没打算给自己留任何活路……她既不要自己的命了,也不要肚子里孩子的命了。所以,她才会在前段日子抄写《地藏经》,既是超度自己,也是超度那个即将被她亲手杀死的孩子。

元嘉回过神来,见燕景祁面色铁青,一副气急怒极的模样,便知他已被薛玉女的那声呼唤搅得心绪大乱,遂上前两步,温声劝道:“陛下,薛美人神志已有些不清了,还是先让太医——”

“装神弄鬼!”

燕景祁猛地打断,声音里满淬着嘲讽与怒意,“你以为学她几分样子,就能……”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帘帐后传来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嗤笑,带着令人发寒的诡异与平静——

“三郎……陛下,您上前来,掀开帘帐看看妾身哪……您看看妾身现在这副模样……血痕斑斑、气息奄奄,会不会觉得……很眼熟?”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带着难掩的兴奋,“您看……这场景像不像……当年温穆太子妃……在您怀里,一点点冷下去的时候?”

此话一出,燕景祁整个人如遭雷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上血色尽褪,眼底的惊骇再压抑不住。踉跄着后退两步,只勉强扶住手边的柱子,才不至于过分失态。

闻言,元嘉双目微微圆睁,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反应过来般抬手捂住了嘴,这才勉强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她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第184章旧枷揭若非心中有鬼,何以惧人提起?……

已然如此局面,她先前怎会只觉得薛玉女是要为母报复呢……不,报生母之仇自然是真,可她却低估了前者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恨意。

是了,薛玉女怎么会不恨呢?

她想恨的,她要恨的,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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