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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02(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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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够慷慨的,我值那么大价?”

“当然,我看你气质非凡,绝对是能干的人。”

“哈,你可是看错了,我是地道的笨蛋一个,在教育界纯是个混子。”

“我就看中你这混子啦……喂,小姐,来瓶杜威莎,两个杯子。”

她懒懒地伸了伸腰肢,觉得挺无聊。

酒送上,他启塞:“来,一块喝点。”

“我从不喝酒。”

“今天破例,来。”

“不。”

“酒不是坏东西,从今以后要练着喝,以后要常上酒场的,不会喝怎么行。”

她呷了一口。

“来,喝。”他进一步劝。

她虽没有什么酒量,低度的杜威莎却还能对付几杯,而面前这个男人则完全是虚张声势,三盅酒下肚,舌头就硬了起来。

“你……好样的,陪,陪我喝了不少,酒逢知己,千,千杯少,好样儿的,我一看见你,就觉出你与众不同,我,我不,不喜欢那些小,小妞们,没,没味道。太,太浅薄,女人跟男人一样,有没有魅力,不,不在年纪大小,你看我……陪我出去走走,好,好吗?”

她没言声,冷冷地瞅着他。一条色狼!不过他倒真有些眼力,还懂得层次,眼力不坏。

她知道自己的资本之所在,高雅,魅力的确不亚于那些妙龄少女。很有几分自得。

“你,你,没有家,有家不,不好归,你孤苦伶仃……让,让我来关,关心你……”

好眼力!此人水平还有一些,扑猎异性,定有不少的佳绩,可惜今天碰上了个不好对付的。

“跟我出去,走,走走吧,我也没有家,找个地方,好。好好谈一谈。你做我,我的秘书,秘,秘书,就应该听话。”

“今天我没时闯,改日吧。”

“改,改日?你……”眼睛突然睁大了,清醒了些,“也,也好,你留个地址姓名,我打电话给你。”

她想了想,在一张纸上写上电话号码,市政府办公室的,又写下一个陈字,再加添上个者字。外面的雨气已丝丝微微地弱了许多,陈惠蓉决定立即离开此地,招呼来侍姐,结帐。男人瞠着双目欲言又止。

她步履轻盈地飘出屋去。

沐浴在霏霏细雨中,肺腑间的污烟浊气慢慢地舒吐出来,缓缓地抬动着脚步。

家室的空虚令她不敢直去,怎样充实这秋凉凄凄的周末?邀一邀肖梁吧。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需要打一个电话过去,今夜能把他留在自己的床第?一个多月没见了,要给他一个新鲜的感觉……自己的头发要整一整了。前方马路边沿有一座座灯光明亮的发廊,门面却都显得平庸狭窄,从称号和人貌上可以断出发廊大多是温州人开办的,这些南方人携儿带女背井离乡,显示了蓬勃的开拓精神。本市那么多的企业停工滞产,那么多的职工无班可上,拿着菲薄的薪金,却不知开辟挣钱的门道。大事做不来小事不肯做,是本市许多青年人的特点,于是大街小巷中许多衣食住行的行当被精明的南方人操持了,倒也给这古城添了生机与繁荣。

需要进一家技术水准高些的发廊来做自己的头发,如何晓得技术的优劣呢?只能从表面情况来作判断,要找门室豁亮华丽干净的。左顾右盼着走下来,临近一家影剧院,院门口聚集着好大一群人,嘈嘈杂杂不安分地吵嚷着。影剧生意的冷落是近些年来的普遍现象,今天这熙熙攘攘的景象倒有些反常。是什么好节目在这里上演?她的目光投在了巨大的广告牌上,原来是位著名的歌星在开自己的演唱会,没买到票、抱着等到退票希望的星迷们,在演唱会开场之后仍不情愿离去。

这位歌星的大名她是熟知的。十年前,她初做新闻记者的时候,这位歌星还是一家木器厂的油漆工,刚在省业余歌手大赛上获一等奖。回家乡后,她及时采访了她,她兴奋异常。恨不得把一生的枝枝杈权一古脑倒给她听。她为她写了一篇很有分量的稿子。日后,记者蜂拥而上,把她捧的灿若晨星。她进了省城,又进了京城,便昏昏然起来,以为自个儿是天空中一轮明晃晃的满月了,出场费越索越高,话越说越狂,穿过的袜子戴过的手套也打算留着当文物。后来,陈惠蓉又特赴京城采访这位家乡的“英雄”,电话打到她家,她言称太忙没空见。好不容易在某场合将此星擒住,她竟长脸一拉,明显呈不悦之色,问啥也是敷衍作答,使陈惠蓉怒火中烧,撰文把连自已在内的捧星的记者们骂个狗屁不如。平心而论,记者们素质真低到了诚心景仰众星的地步了?非也,市场经济,报纸要生存,天文台里那些研究真星的专家们的袜子手套之类大众们又不感兴趣,不连篇累牍将浅星们亮相,又亮什么呢?这位骄星一边打着救助失学儿童义演的招牌,一边大把大把往自己腰包里捞钞票。滑稽得很呀……

发现一家发廊小有气派,里面灯火通明,生意也很不错,顾客有等着的。她走了进去,在一张木椅上坐定,电视正开放着,就漫不经心地看。屏幕上出现几位作家,品评一部电视剧,古装戏。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啦,几百年几千年的死人纷纷在电视上登场,你争我斗,抢江山夺地盘,阴谋险计,酷打毒杀,一不为民二不利众。今天的老百姓们倒个个为之情翻泪动,不可思议。这位刚刚发完言的鬓发斑白的老作家她认识,在读大学中文系的时候就闻知了他的大名,并细读过他的作品,很佩服,曾暗中揣摩他会是何等一副光辉形象。他因写小说被打成右派并被关押了二十几年,那时刚刚出狱,她就怀着崇敬的心情去了他的住处作拜访,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原以为此作家被“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了二十几年的生命,该会万分痛心疾首,为免除今后许许多多的“莫须有”的悲剧不再发生也该义不容辞地拿起批判的武器为民主和法制的建设作出努力。谁想他竟唱起感恩戴德的歌,只为从牢中的放出,便感激涕零地宽恕了一切。听到他的言谈,陈惠蓉心酸了好一阵,此人涵养如此深厚,可钦呢,可悲呢?正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涵养者,昔日手持板斧任意砍杀的恶人们才依然昂首阔步,依然手持板斧毫无愧色。

轮到她整理头发了,坐到高高的铁椅上,对面很大的一面镜子映出一幅端庄秀丽的脸庞。镜子很洁净,后面电视机的屏幕也映现在里面。作家们仍在侃。这些作家陈惠蓉认识大半,她曾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并夜以继日地搞过文学创作活动。做记者后,对他们中的不少人做过采访,便也清除了许多盲目的认识。尤其晓得了所谓“文如其人”的说法的不可靠。

过去有句名言:要写革命文,先做革命人。其实有不少革命意识模糊不清者制作了充满革命**的宏篇大论;有人胆小怯懦,文章却做得勇力十足;有人内心卑亵委琐,大公无私的句子却造得洋洋洒洒;有些妙笔生花的美文作家生活中表现得粗俗不堪,一年级小学生都懂得随地吐痰不好,这些大手笔则不管你楼堂馆所如何雅致,粘痰稠液张口就喷;文章中创造出灿烂绚美的爱情之花,自己身边调皮的夫人可不知如何对付;文章中,男男女女烛前月下妙语连珠,实际中,见了陌生的异性立即脸红耳热舌笨口拙。文中之人行动安排得有条不紊,处理自己的事情常常是一塌糊涂;有人将慷慨大度视为美德,在大作中赞扬推崇,当真有朋友需他掏腰包相助,会吝啬得像条可怜虫;龙飞蛇走的字里行间又是交响音乐又是现代美术,什么名花贵草、萨特哲学描述得蝶飞凤舞,其实本人从不进音乐厅,更不入美术馆,那玫瑰花的香气闻也没闻过,只是写作前狠翻了几本专业书,摘取出几个章节几个段落端出一卖,恰到好处……

镜子中映现着她端庄秀丽的面容,端庄秀丽的面容装在宽宽大大的镜子中。镜子,光洁平滑的镜子,不由自主地使她想起了父亲。那年,父亲获罪流放,就是为了那么一面镜子……

母亲去世后,被**的烈火烤得皮开肉裂的闫副局长终于在抓革命促生产的喧叫声中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重新神灵活现起来。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会有一块恐怖的阴影笼罩上来,这是母亲的悄然去世所留下的病症。那时,群众的大字报真实准确地揭露了他与她的黑暗处的行为。他不得不对她的丈夫有所提防,尽管她的丈夫是一个被红色政权屡屡打击的卑贱小民,却仍时时自觉到他潜处的威胁。这命去黄泉之仇,放在谁身上能不切记在心?一旦有个什么机会,这刻骨之恨定会爆发。

这位国民党的军官的罪恶被两派红卫兵内部争斗的硝烟掩遮了,被挂在了一边,无人问津了。一定要把他彻底打倒,让他一辈子不得喘息之机。办法嘛……那封反动信件的事自然不可提及,深究起来,要连到自己身上……这年头往死里害人当然最好是利用政治问题,于是就……

闫某人诸多情妇中有一位叫余素英的,此人正是陈惠蓉父亲所在蔬菜店的主任。余素英能言善语,肥肥白白,有几分姿色,跟姓闫的悄悄来往七八年了。后来国某人倾心于陈惠蓉的母亲了,她深怀妒意,与姓闫的大闹过几场。那女人寻短见后,她不顾姓闫的正被造反群众冲击,仍与他秘密过往。她的男人十五年前病死,她一心想跟姓闫的结伴,姓闫的有老婆,余素英极尽勾引之能事,为让他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而奋斗。

闫某一直是拿她发泄性闷之苦,从未打算纳她入室。这阵儿,为了消除心头之患,不得不把她重视起来。

黑洞洞的密室中,女人白光光的身子被他的大手上上下下抚摸着,摸得她浑身颤抖,轻呻低唤。他又用尽浑身解数,使女人狂放的欲望得到空前满足。女人无比兴奋之时他向她谈出要整治旧军人的意思,希望她助上一臂之力。女人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但,如何做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权在手中,男人道:“那人有没有过什么反动言行?能不能牵出一句半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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