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3(第1页)
第二章03
……
今日将军有召,立即前往。
行前向团副及其他负责人员作了一下交待,即带三名卫士随“老乡”策马往高树勋所在邯郸马头镇驰来。
临近马头镇,竟见大股共产党军队。四人被共军围拢盘查,送信人私与他们交涉,得放行,继续赶路。陈树桢不禁疑窦丛生,枪不离手,几次停步向“老乡”询问意图,那人神色坦然,只言:见到高军长自会明白。
得兵士报告,高树勋出屋迎接陈树桢。他对他的来到颇感欢喜。先把茶后置酒,洗一路风尘。席间,陈树桢惊诧得知高将军已率新八军、河北民军投了共产党。
将军道:“我此次请你前来,并无强迫你随我之意,你跟我多年,也知道我对你的爱护。多年不见,也有些惦念。我跟共产党,到底算不算弃暗投明,实不敢说,不过,于我本人讲,确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明智之举。蒋介石心中疼的只是他的中央军,我们都是后娘生的,对我个人又早有戒心……”
高树勋所言这情,陈树桢自然深有所知。委员长口称对各路军马一视同仁,实则亲疏薄厚颇见差异;粮饷上、装备上不说,打仗派阵也搞名堂。当年陈树桢所在三十军在台儿庄血战中为前阵部队,此军因非委员长嫡系,衣衫装备捉襟见肘,被敌方及世人称为“花子军”。“花子军”第三十一师在血战中树奇功,在民众和军界声威响亮。蒋介石却硬将属于西北军的三十一师的番号划归中央军胡宗南部,真正的三十一师将士另担别号,激得官兵们恨怨满腔。蒋介石排斥旁系日久功深,旁系军人们愤言:“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老子投八路。”此话灌进陈诚耳中,陈说:“投八路好,到时连他们一勺烩!”
尤其是高树勋将军,爱国心强盛,正义感突出,对国民党背叛孙中山先生教导搞专横独裁统治不满,再在蒋阵中干下去,前程不测。
夜深人静时候,高树勋的参谋长乔明礼与陈树桢继续置腹倾心:“蒋介石此次调我部四十军、三十军、新八军赴保定,暗下有歹毒之计。至保定后,三军交池峰城指挥,高将军这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之职只剩空衔一个。没了兵权,老蒋更好任意宰割。坐以待毙,莫如奋力一搏。
“起义前,高将军与仲宜(鲁崇义号)做了长谈,告知自己的计划,愿意仲宜也随之倒戈,以壮声势。然,仲宜处境不似高将军这般窘迫,况且孙连仲将军对他一直不薄,整个兰十军倒戈过来,恐孙将军在老蒋那里不好受,等于在他背上戳刀,仲宜不愿,高将军也不好勉强,随他去了。不过,三十军中,高将军最牵挂也最爱惜的是你,所以请你前来一晤。高将军的话也向你尽叙了,何去何从自然还是由你自择。留下,欢迎,不留也罢,只是天涯海角莫忘了高将军对你的爱心就好。”
是夜,陈树桢做出了决定。到底是共产主义好,还是三民主义好,他心里没底,但敬爱的老上级对自己提出了要求,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鲁崇义军长对自己也好,但与高将军又比之不及。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共产党对投过来的人将来到底会怎样,心里实在没谱,也不得不虑。
“树桢呀,”次日,高将军亲自单独与他交谈,“你的志向我是很尊重的,留在哪边好,你要三思而行,不要因为跟我多年就违逆自己的意愿……不过,我可以凭年长你十几岁的经验来讲,老蒋今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他斗不过共产党。共产党这边是人齐心齐,笼住了老百姓,蒋介石那儿是派多系杂,一盘散沙。现在的军事力量看起来比共产党大,却是铁板对锤头的阵势,早晚要被共产党砸得满身窟窿……为自己前程计,过来比不过来要好……我这里也缺你这样的帮手。”
陈树桢表示了留在将军身边的意愿,但也显露了对共产党能否真心对待这些起义人员的怀疑。
高将军沉吟片刻:“从目前看,共产党满够意思,至于今后……我看也不会变化到哪儿去,共产党比老蒋要讲良心得多……”
高树勋确确实实受到了共产党方面的真诚之欢迎,热忱之厚待。
毛泽东、朱德对高将军的义举给予了高度评价。中共中央军委授权高将军在新八军、河北民军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武装力量,成立了民主建国军并资以财力物力。为培训建国军干部,又组建了民主建国学院,高将军亲任院长,陈树桢被委任为少将教务长。
做过西北军政治部主任的邓小平及共产党高级将领贺龙来院讲授政治课。邓小平说:“国民党面上气势汹汹,内里没多少底气,他们有五大克服不了的矛盾,即五不和:党政不和,军政不和,军军不和,军民不和,官兵不和。就凭这五不和,他也注定要失败的!”
贺龙说:“你们(指起义人员)不要有什么包袱,共产党是最讲信誉的,现在都成了一家人了,齐心协力,把解放全中国的事业进行到底!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论复杂,我贺龙的历史比你们那个不复杂?当过吴佩孚的官儿,当过国民党的官儿,后来参加了共产党,现在不是很好嘛……”
陈树桢听了邓、贺的讲话,很受鼓舞。
那年随了高将军在共产党这边工作了六七个月。一日,将军将他找去,谈了些生活杂话后切入正题。高将军说:“鲁崇义派人给我捎来封信,他很希望你能回到他那儿去。你的妻子尚在三十军中未能接出,如果不从他的要求,只怕对她不利,你还是回去吧。”
自脱离三十军以来,以往随军的太太的情况一直缠绞在他的心中。鲁崇义看在旧情分上不会对她施什么厉害,但要接她出来亦是不可能之事。高树勋曾两次托人送信给鲁崇义请他手下放人,现在回了信,则要求陈树桢归队。的确,陈树桢先前所带的加强团是三十军的一支劲旅,四四制,人数达三千之众。陈树侦行伍出身,身经数十战颇显英勇。台儿庄血役中,紧要关头,池峰城组织敢死队选员八十四名。陈树桢被任命为该队队长。他率队反攻,打入台儿庄内,与顽敌展开巷战,肉搏甚烈。陈树桢和敢死队员们手持大刀,奋力砍杀;他左臂已被子弹穿伤,此时又受刀伤三处,仍凭精湛刀艺勇猛精神砍倒六名日军。从傍晚杀至深夜,终与大部队一起击溃濑谷部队,台儿庄阵地失而复得,他也因力不可支倒在尸堆血泊中。大战后,陈树桢受李宗仁将军召见,满载荣誉到重庆一著名医院养伤数月,当地民众为其送贺功牌匾,上书:抗日英杰。回部队后,被提升为上校团长。
接下来,他参加了豫东会战,大别山狙击战,随枣会战等诸多战役,身上伤痕累累。怨不得鲁崇义拒放其家眷而请他回去带兵。
陈树桢犹豫不定。高树勋劝他说:“为了家人安全,你该回去。回去了完全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嘛。在他的队伍中发展我们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可率众倒戈,比待在这边不少做事情呀。”
虽说军人应以国事为重,不该有别的什么牵挂,然,一旦妻身受损毕竟是令人心碎的事。陈树桢便告别高将军,到鲁崇义所在的山西临汾来了。
鲁崇义见到陈树桢回返,非常高兴,亲自把盏为他接风,让他回团带队,不久又任命他为临汾党政军团主席。这下,陈树桢大权在握,八面威风了。
灯红酒绿的快活日子并没有消磨去陈树桢的意念志气。共产党方面半年多的生活使他相信了高树勋所说国民党必定败阵的话。共产党辖区的民众和军队真是血肉一体,国统区则情况大异。民众乃载舟之水矣,军民不睦,岂能久长?再,共产党号令统一步调齐整,官无奢气……这一点他感触颇深。有这么一事可比:两年前,他在湖北宜昌一带驻防江岸,有战区参谋长来视察防务。来前军里作了通知,陈树桢请示招待费用如何支付。军里令其自想办法。参谋长一行数十人视察毕,吃喝住行馈送礼赠花去数千元。如何填此亏空?陈树桢大伤脑筋。与此事鲜明对比的是他在共产党这边也遇到一高级军事领导人来他部视察,当时他任民主建国军三师师长(尚未到民主建国学院就任),在邯郸鸡泽驻防。得知首长欲来的消息后,为费用问题心中犯愁。这位兵团司令一行来后,吃住要求极其简朴,临别也不收任何赠品。尔后,上级又有专项款子拨来,冲销这次开支,这使他大为感慨:共产党国民党是不一样呀!
在临汾,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这边做点事情,可谓地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任用了来自共产党营垒的一名精明强干叫高卢的知识青年为团部副官,并遵照“这边”指示由高副官与临汾城内一家自行车行老板——共产党地下工作者陈某保持联系。他通过渠道将大量核心情报送给“这边”。“这边”准备着大战临汾。
一日傍晚,高副官去与车行老板接头,夜深未归。
陈树桢坐卧不宁。天明仍不见副官回。心中愈发忐忑。
上午有军士来报,高副官被五十三师抓去了。
陈树桢大惊,立即与该师师长尹英洲通话,随后驱车前往该师师部面涉。
尹师长告之,高副官通共。
“不可能,决不可能!”陈树桢也动起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