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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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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软弱身子依着男人宽阔的胸怀,眼睛里散乱着恐慌和迷茫。

“跟我们走吧。”陈卫东冲男人道。

男人没动。

“快他妈走!”陈的声调凶横,朝男人肩头搡了一把。

男人仍纹丝未动。

天空中蹦跳着一群晶亮的小星星,来风舒缓又清凉。好美的夜色。草甸湖中的苇草的屏丛严森森黑黝黝,暗藏着难解的神秘,荒野间呈透着庄严的安宁。

陈卫东没有搡动那汉子,有些光火,拽住男人的衣襟作强硬的拉扯,男人轻轻一晃身,陈卫东竟差点来了个趔趄。

“妈的,你小子挺狂!”陈卫东站稳脚根,扑上前来,挥手向男人的脸面狠扇了一巴掌。

男人没打晃,血从鼻孔中涌了出来。惊惶失措的女人就急急地扯了衣裳的一块布角,为他擦拭血水。

“带走!”我不能不发怒了,这是阶级立场问题。他们三人一齐动手,拧弯了男人的胳膊。

女人身子瘫软,双手紧紧地搂抱了男人的腰,被移动了步伐的男人拖着走了一程。

我们不打算给连队找麻烦,这女的不能带。他们的关系肯定是不正当的,不能让他们呆在一起。

“你走你的,他,得跟我们走。”我威严地对女人说。

“我也一块走。”

“不行!”

女人就更紧地抱住男人的胳膊。

我们去掰她的手,她便发出凄厉的惨叫:“我也跟你们去!”

受了伤的女人没有多大的力气,被我们从男人的身上撕扯开去,战士张强抵挡着她的反扑和纠缠,我们推动着男人走向拴马的地方。男人一边前行一边把脑袋扭转过去。对女人作着深情的惜别。陈卫东又照他的脊梁上狠狠地砸了两拳。

女人跌倒在了地上,喉头放发出痛苦的悲声。

我真有些可怜她了。拉扯那男人的手有些软。怎么搞的,在大是大非前我竟然如此的混沌,陈班长是好样的!比我立场坚定……

用麻绳将男人的手反捆了,放他到黑骏马上,陈卫东与他同乘一骑,另三匹骏马后面相随。女人跌跌撞撞扑了过来,我们挥鞭跃马,将她甩在苍茫暗幕之下,让她自身寻出路吧,这就是当盲流的下场!

今天连长指导员表扬了我,心里感到很惭愧。章副指导员告诉我,已对押来的盲流作了审问,此人姓白,来此就是为偷鱼,已经来了三天。那女人与他果然是鬼混在一起的,真是阶级斗争无处不在。事实告诉我们,革命警惕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

一九七0年七月二十六日记

来到修筑大路的工地已经两个月了,这条公路是我们团的生命线。时已深秋,时间紧,任务重……

包外有动静,肖梁放牧回来了。陈惠蓉忙合了本子,把它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往盆里加添了几块燃料。静了静汹涌的思潮,若无其事地等待肖梁的出现。

门开了,一股冷气将肖梁和格里斯同时推进包中。

摘皮帽,脱大衣,退了手套的手轻轻搓着。脚下毡靴沾带的冰雪渐渐融化成水。

“好些了么?”肖梁这样关切地问她。发觉奶茶和炒米一点未动。又说:“怎么没吃东西?”

“外面好冷吧?”她散淡地说,“今天回来得挺早。”

肖梁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一只玻璃瓶罐头:“红烧猪肉,给你买的。”

陈惠蓉心头一阵感动:“我,吃啥都行……”

罐头已经冻成实体。用刀启了封口,撂在火边融化。

“在草原一定要学会吃牛羊肉。不然会要饿肚皮的。”他含着笑,把这已经讲过的忠告重复一遍,“这儿的人能吃羊肉,但吃得多了也还是馋猪。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什么肉也吃不到的,把人素死!有一回八班有个小子,拍着瘪肚皮说一口气能吃一个猪肉罐头,我就跟他打赌,当下到供销社买了这样一瓶罐头,赌的条件是,他赢了罐头白吃,我若赢了,他赠我两瓶。也是个冬天,肉冻在瓶里,那小子急于入口,就放在炉火上烤,过了会只听砰的一声,罐头瓶骤然破裂,一腔油肉飞到了房梁上,八班那小子,眼见到嘴的肥肉飞了,急得跺了脚,口水一个劲地冒,索性搬了凳子站上去,用手抓下挂在房梁上的肉泥往嘴里填,要是够得着的话,非得把舌头伸上去舔个干净。”

陈惠蓉被这风趣的故事逗笑了。这是数月来第一次由衷的笑。

“这都是饿出来的笑话。上边让以粮为纲,学大寨。对牧业就不怎么重视。每月每人四十斤粮食定量,按说也不算少了,但没什么副食油水,就感觉难以饱腹。这里种粮的方式是广种薄收,说是薄收,常常是无收,连种子都敛不回来。上边倒是不计较这些,口粮从外面给,粮食打多打少,定量也就是那些,真是共产主义呢。”

讲到此,肖梁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片刻的沉默之后,又缓缓地道来了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去年秋后,连队开赴黄河北岸修筑公路,那里的交通条件极其不便,基建物资和吃的东西都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没有蔬菜和副食。以白薯面和少量高粱米为主,粮证上每人每月供应的三两食油还经常买不到。有一段时间。甚至盐也运不进来,大家只能干啃黑得发亮甜中带苦的地瓜面窝头,这种东西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天天吃它实在是难以下咽,可就连这样的窝头也吃不饱。

“一天,传来了一个令我们振奋的消息,说距此地五十里外的昭松公社小卖部有白面大饼卖,各班战士便纷纷到连里要求,希望连长批准大家去买。当时我在二排当排长,认为在艰苦条件下自觉磨炼自己才是有觉悟的表现,不赞成去买大饼,但又不好以命令的方式限制战士们,就在宿舍前竖起一块木牌,上面写上:想想红军二万五,今天生活不算苦。我排战士见我这种态度,也都没去买饼。

“后来筑路任务越来越重,为了争时闻抢任务,每人每一天的工作量进一步加大。一天下来,男生走路开始打晃,有些女生累得边走边哭,连长见这种情况,把我们几个排长召集去,宣布今后每个星期天每班可以派两人去公社买一次大饼。其实供销社的大饼数量很有限,每次买回的分到各人手里不过三四个,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如获至宝,每天垫补一点儿,谁也不舍得一下子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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