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页)
感谢主福特!他还不是最后一个。围绕着圆形工作台那三排椅子(每排十二把椅子)并未坐满。他滑向最近的一把椅子,希望神不知鬼不觉。他还指望能对后来的迟到者皱皱眉头呢——不过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今天下午你怎么玩的?”左边的女孩转过身问他,“是障碍高尔夫,还是电磁高尔夫?”
伯纳德看了她一眼。主福特啊,她居然是摩甘娜·罗斯柴尔德(12)!他只得红着脸承认,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玩。摩甘娜惊奇地望着他。他们尴尬着沉默了。
终于,她转过身,朝向她左边的人说话了,那家伙是更有运动相的人。
“团结仪式日的一个好兆头。”伯纳德苦涩地想,他预见到自己将再次一无所得。他怎么就没有好好观察呢,居然随随便便就找了最近的一把椅子!他本可以坐到菲菲·布拉德劳(13)和乔安娜·狄塞尔(14)中间的呀。结果倒好,他一把坐下来,像个瞎子一样,把自己撂在摩甘娜旁边。主福特啊!那可是摩甘娜!
想想她那丰盛的乌眉——准确说是一字眉,在鼻子上方相连。主福特啊!
而他的右边,坐着的是克拉拉·德特丁(15),还好,她的眉毛还算分开了,可是她实在太过丰满了。而菲菲、乔安娜倒算得完美无缺:丰满、金发白肤、身材匀称等等,还有个蠢货,那个汤姆·河口(16),居然一屁股坐在她们中间。
最后一个到的是沙拉金尼·恩格斯(17)。
“你迟到了,”小组的组长严肃地说,“以后不允许。”
沙拉金尼表示歉意,溜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坐在吉姆·波卡诺夫斯基(18)与赫伯特·巴枯宁(19)之间。小组成员已然到齐,“团结圆圈”完美成型,男人,女人,男人……围绕着圆桌男女错开坐定,像一个圆圈。一共是十二个人(20),准备就绪,他们希望相聚、交融、去除个性,合并为一个更伟大的个体。
组长站起来,做出“T”的手势,扭开合成乐,于是,那不知疲倦的鼓声和乐器的合唱(近似于号角与超弦之配合)温柔响起,短促、八面环绕的《团结圣歌第一曲》那美妙的旋律一遍遍重复着,凄切动人极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不是双耳在聆听那脉搏一般不倦跳动的韵律,而是上腹部的隔膜在听;反复作响的和声,其悲鸣与铿锵不是在大脑中缠绕,而是在渴慕同情的大肠之内顺流直下。
组长再次做出“T”的手势,坐了下来。仪式开始了。圆桌中央放置了奉神之物——索玛药片。装有草莓冰激凌、索玛的爱杯(21)依次传递给下一个人,人人皆祈祷:“为一己之泯灭干杯。”如此十二人皆大口啜饮这甘霖。伴着合成交响乐之轰鸣,众人遂唱起《团结圣歌第一曲》:
主福特,吾辈乃是十二人啊,让吾等成为唯一者像万滴水珠合成社会的大江大河啊,现在使吾辈狂奔吧迅捷无比好似主麾下的富力否(22)
就这节诗,众人哼唱十二遍,灌注热情与憧憬。爱杯乃再次传递。此次众人便喊道:“为广大的唯一干杯!”众人皆痛饮。音乐持续,毫不倦怠。鼓声隆隆。和声之悲叫与撕裂,被众人酥软的大肠吸附,如痴如醉。《团结圣歌第二曲》又响起了:
来吧,广大真君汝乃社会之友消灭十二个私体成就独一个需知吾辈渴望去死盖吾辈之末日实乃更广大之生命如日之初起
此节诗,众人亦哼唱十二遍,至此,索玛之功效尽情发挥。眉目闪亮,双颊粉红,万能慈悲那内在之光芒喷薄而出,照耀众人面庞,欢乐福祥,笑容绽放。纵使伯纳德,也深感陶醉。当摩甘娜·罗斯柴尔德转身面对他,他也竭力深情回望,可是她那眉毛,那黑糊糊的一字眉,见鬼,明晃晃地横在那里,他无法忽视——竭尽全力也不能。看来他之陶醉感未能贯彻始终,或者他起初坐在菲菲、乔安娜之间就好了……
爱杯已然是第三次传递了。“为圣主之临凡干杯!”摩甘娜·罗斯柴尔德喊道,这次恰好轮到她开始循环仪式。她的嗓门甚高,声音甚是狂喜。她痛饮甘霖,又将爱杯传至伯纳德。“为圣主之临凡干杯。”伯纳德重复说,极力揣摩体验圣主临凡之伟大,可是,见鬼,那一字眉还是阴魂不散,因此,这临凡的时日看来也就相当遥远了。他也饮了一口,将爱杯传至克拉拉·德特丁。“这次又失败了,”他告诉自己,“我早就知道这事不成。”可是,他不得不继续竭尽努力去微笑、凝望。爱杯传递了一圈。这时,组长举起手,发出信号,如此,众人一同合唱起《团结圣歌第三曲》:
广大真君已至汝辈可曾感动狂欢,沉醉,然后去死在鼓声中融化消逝因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一诗节接着一诗节,众人的声音渐至兴奋,心跳狂烈加速。圣主临凡之感,譬如空气通电,激动了他们。组长关掉音乐,等最后一个诗节的最后一个音符衰歇,屋内即是彻底的寂静,这寂静,蕴藏着极大的渴盼,众人战栗,因生命被通电而匍匐在地。
组长伸出双手。
忽然,从众人头顶,传来伟大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雄厚,比单纯的人声更美妙动听、更丰富、更温暖;它充满更多的爱、渴望、怜悯;它是神奇的、神秘的、超自然的。只听它缓慢地说:“啊,主福特,主福特,主福特。”声音渐低,缓慢下沉。于是,一股温暖的感觉迅速传遍每一个听者,他们从心口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极大的战栗,他们泪水涌溅,他们清晰感觉自己的心,自己的肠正在蠕动,似要脱离他们寻求独立的生命。“主福特啊!”他们酥醉融化。“主福特啊!主福特啊!”他们在融化,融化啊融化。突然,另一个声音叫起来,令人惊悚。“听着!”这声音从喇叭中传出,“听着!”他们洗耳恭听。停顿一下,这声音又降至低语,可这低语声,比方才的狂叫更具穿透力。“广大真君脚步已至。”再一次重复。“广大真君脚步已至。”这低语声好似快要窒息。“广大真君已然移步至楼梯。”再一次,整个屋内鸦雀无声。刚刚那渴望才放松些,此时陡然拉紧,越拉越紧,人都要感到撕裂。广大真君,他的脚步?啊,真的,他们都听到了,他正在缓慢地走下楼梯,越来越靠近他们——沿着那空中无形的楼梯!这是广大真君的脚步呀!突然,一人打破了这拘谨与紧张,她瞳孔放亮,嘴唇大张,那是摩甘娜·罗斯柴尔德,她忽地站起来。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她尖叫着。
“他真的来了!”沙拉金尼·恩格斯大叫道。
“真的,他来到了,我听到了。”菲菲·布拉德劳和汤姆·河口一起站起来。
“啊,啊,啊!”乔安娜也出来证明了,只是口齿不清。
“他来了!”吉姆·波卡诺夫斯基号叫着。
组长探身过去,碰下按钮,便听见铙钹、铜管、大鼓狂乱作响,众人便如高烧,如癫狂。
“啊,主来啦!”克拉拉·德特丁尖叫道,“哎呀咦!”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她被人割喉一般。
伯纳德明白他也得干些什么,便也跳将出来,大叫道:“我听到了,主来了。”其实这是胡扯,他可啥也没有听到,他也根本未见到谁出现。不管音乐如何响亮,不管众人之激动如何山呼海啸,就是什么人都没有。但是他也挥舞着双臂,与众人一般叫得响亮,当别人开始抖动、跺脚、坐立不安,他也就抖动、跺脚、坐立不安。
他们绕着圈走,一支圆形的舞者的队伍,每个人都将双手放在前面一人的屁股尖上,转呀转,一起高叫,一起随着音乐的节奏跺脚,敲打着前面人的屁股。这十二双手,动作起来好像一个人;这二十四瓣屁股发出厚实的回响,也就像一个人的屁股在发声。十二人就如一个人。十二人就如一个人。“我听到了,主来了。”有人叫,音乐就加速,跺脚就加速,双手节奏就加速。直至突然间,一个响亮的合成贝斯声低沉地叫出一个词“咬兮炮兮”(23),宣告赎罪的时刻来到,团结的顶峰抵达,此刻,十二人为一——这是最高的存在道成肉身了呀!此时,手鼓依旧敲击着他们的狂热的信仰:
咬兮炮兮,主福特赐予我辈欢乐吻着娘儿们她们是同一人小伙子们众多也只是一个人娘儿们她们只是安静等咬兮炮兮让吾辈放炮放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