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与雪之间 宇宙的水手(第2页)
……
是航行,让大海变为灰色
像伦敦,一把撑开的黑伞
在你的死亡里存留着
是雪花,盲文,一些数字
但不会是回忆
让孤独,转变为召唤
让最孤独的彻夜搬动桌椅
让他们用吸尘器
把你留在人间的气味
全部吸光,已满三十年了
1963年2月11日,三十一岁的西尔维娅·普拉斯在凌晨时分,走进厨房,关紧门窗,并且在门缝下面塞上了湿毛巾——为了不殃及卧室里沉睡的孩子。接着,她打开煤气自尽,就此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不知她站在厨房的那最后一刻,看见的是什么?如果当时她的窗外有一场烟花,她会不会被那些光芒所挽留?就像阿巴斯的名作《樱桃的滋味》里那个标本制作师那样,年轻时也曾想过一了百了,把自己吊死在树上,结果却因此发现了树上甜美的樱桃。他尝了一个,又一个,好吃极了……直到太阳照常升起,世界明亮,翠绿,于是他从树上下来,把剩下的樱桃都捡起来,带回家和妻子儿女一起分享。
生活的低谷,也许酷似一场深夜大雪里的堵车。再绝望的拥堵,也总有疏散的时刻。只是需要多一些耐心。
就在这时,小伊的电话响了起来。一个本地号码。是警察的回访,他正在上山途中,打来电话说:“我的车没有防滑链,好滑,上不来呀……”
“……上不来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您不来了吗?……”小伊一边说,一边看向我,神情困惑,“噢……噢,好的,那您小心点,慢慢来。”
挂了电话,她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让我下去救援他吗?”
∞
终于,一个身穿荧光背心的年轻警察出现了。他手里拎着一把铁铲,在雪地中来来回回走动。又过了一阵,车龙渐渐有了动静。很快又停了——再过了一会儿,又动了起来。生日快乐好像一句咒语,每次随着歌声唱起,车流就往前动一点。但只动一点点。
过了一会儿,那位警察拎着铁铲,来到我们的车窗前,敲了敲:“是你们报的警吗?”
“是的。通了吗现在?”
“差不多了,前面两辆大货车擦上了,我让他们错开了,现在大家就慢慢错着试一试吧。”
“辛苦你了,太感谢了!”
“应该的。”
“你们这里经常这样堵吗?”
“不啊,很少啊。今年的雪很大,很奇怪。”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凌晨,他或许刚好轮到值班,或者本来也不该他值班。他被工作电话叫醒,穿上制服,戴上帽子,拎上铁铲,发动警车,冒着雪,上了山。
车龙彻底流动起来了。我最后一次经过警察身边的时候,他杵着铁铲,站在路旁,目送我们离开。在对面来向的车龙里,我看见了他的那辆警车,红蓝警灯闪着,没有雪链。来的路上他应该心里也没有底,但他还是做到了。
我摇下车窗:“您的警号是多少?”
“我没带。”他摸了摸胸口,很羞涩地说。
“那您贵姓?”
他郑重地说:“江达县交通大队,我叫扎西子旺。”
“扎西子旺。我记住了,谢谢你。谢谢你。辛苦你了。”
“应该的。”
在做好了最悲观的准备之后,一切就再也不会比意料之中更坏了。我有种被判流刑,又临时突然释放的庆幸——虽然时间已晚,但下山路十分顺利,随着海拔渐低,雪变成了雨。
过去,我只见过白昼下的群山,从未有机会看看,莽莽群山在深夜中会是什么情形。此刻是凌晨两点,雨雪中的群山安静、柔软,如匍匐沉睡的巨兽。我们行车其中,如同一把剪刀,在丝滑的轻响中,裁剪那黑暗。
凌晨三点,不知不觉已经跨越了川藏省界,抵达德格。忽然间我发现,前半夜坐在我们身边静静磨刀的死神,不知不觉早已下了车,消失远去。
[1]指鱼群大量聚集,呈圆柱体状集群,形似风暴的场景。——编者注
[2]有名的人格测试方式,把墨水洒在白纸上,然后对折,使纸上的图沿一条对折线形成对称的墨迹图。这些图是无意义和无法解释的。被测评者根据图形自由想象,口头报告结果。——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