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个终极问题 我是谁我为什么是我(第2页)
如果黑科技继续发展,可以不换脑子,仅仅是把脑子里的信息记忆互换,肉体没有变化,但是行为记忆全都改变了。哪个才是你?哪个才是我呢?
来看英国哲学家伯纳德·威廉斯做过的一项令人抓狂的折磨测试。设想这样一个情景:一个疯狂的未来科学家抓住了我和你,交换了我们大脑中的数据,当我对着你的身体,也就是对着我原先的身体说:“接下来我要折磨我们其中的一个。”我该折磨谁呢?
第二个情景:疯狂的科学家抓住了两个人,但是他动手前先问了这样几个问题:我会折磨你们中的一个,你认为我应该折磨谁呢?不管我折磨谁,我都会把你们两人的大脑清空。所以当我折磨这个人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不会记得你之前是谁。进一步,在折磨这个人之前,我不但会把你们的大脑清空,还会改造你的大脑,改造完之后,你就会相信你是对方,而且会拥有对方的全部记忆、人格、感知和知识。改造之后的甲将拥有乙的记忆,也将会记得乙现在所做出的一切决定。等甲被折磨的时候一定会后悔,为什么当时身为乙的我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呢?但是反过来,如果乙选择折磨乙的大脑所对应的那个身体,乙现在这颗大脑的未来也注定要经受痛苦。
哲学家洛克的个人身份记忆理论认为,“我”是由关于“我”的经历和记忆决定的,“我”是由“我”大脑中的数据决定的。那么,这些关于我的回忆、性格等的数据集合在一起,到底是不是我呢?别着急下结论,来看看一个古老的思想实验——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最早出自于普鲁塔克的记载,描述了一艘船由于不间断地维修和替换部件,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一块木板腐烂了就会被替换掉,一颗钉子坏了也会被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功能部件都被更换。最终这艘船还是原来那艘忒修斯之船吗?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呢?如果不是原来的船,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呢?英语中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叫祖父的斧子,斧柄坏了换斧柄,斧头坏了换斧头。换来换去,祖父的斧子似乎还是祖父的斧子,但它还是原来那一把吗?
用数学角度看忒修斯之船,把忒修斯之船看作一个集合,船上的部件就是它的元素。当更换部件的时候,集合中的元素发生了变化。原来船上的木板有木板A、木板B……木板Y,假如把木板A换成了木板Z,忒修斯之船这个集合的元素就变成了木板B、木板C……木板Z。当我们更换部件的时候,忒修斯之船的定义已经改变了。就像一支足球队不断有人加入有人退出,可它还是叫着原来的名字。虽然名字没变,但是本身一直在变。
忒修斯之船的情况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真实且时刻发生着,我们都是由原子组成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呼吸、上厕所,失去一部分原子,又通过吃喝得到新的原子,全身的原子完成一次更替大约需要五年的时间。今天我们所说的“我”和五年前的“我”可能完全不一样,几乎没有一个原子是一样的。
所以想一想,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我是谁?我还是我吗?
虽然看上去我还是我,但我却一直在悄悄变化。五分钟前的我和现在的我虽然肉眼看起来区别不大,但是因为发生了原子的更替,因为拥有了新的记忆,所以虽然我还是我,但我已经不是我了,是这样吗?
关于忒修斯之船还有一个更疯狂的可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做了一个延伸:忒修斯之船的每一块老木板拆下来之后,并没有损毁或者烧掉,而是被用来搭了一艘船。于是就出现了两条船,只是一条看上去比较新,一条看起来有点旧。这两艘船当中,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传送机思想实验
相对于船,人还有思想,于是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哲学家德里克·帕菲特在他的书《理与人》中描述过一个类似思想实验的现代版本,那就是传送机思想实验。
想象一下,在遥远的28世纪,人类发明了传送机,可以把人以光速传送。某天你要从上海去北京,传送机会扫描你的全身,把你身体里的分子组成详细到每个原子和每个原子的准确位置,全部收集起来。在扫描你的同时,也会摧毁你,一边扫描一边把你的每个细胞都摧毁掉。收集到的信息发送给北京,另一台机器利用这些数据把你的身体重新构造出来。当一切完成之后,你出现在北京,感觉就和刚刚出发时没有区别。你的心情没有改变,肚子还有点饿,连手指上昨天晚上的划伤都还在。整个过程大概只花了五分钟。但是这一切对你来说是即时的,你按下按钮,然后眼前一黑,就到北京了。
有一天,你又要从上海去北京了,按下按钮,听到仪器扫描的声音,却发现原本的眼前一黑没有发生,自己依然在上海。工作人员告诉你:扫描设备工作正常,收集了你的全部数据。不过原本和扫描设备同步工作的细胞摧毁设备好像出了故障。他打开监控录像,上面是你在北京的监控画面,你已经到达北京。所以,只要把你摧毁就好了。
这时候,哪个才是真的你呢?你认为在北京的你只是一个复制品,目前的你才是真实的,如果摧毁了这里的你,不就代表你死亡了吗?这时候,我们不得不思考,瞬间传送是移动过程,还是死亡和重生的过程?类似的桥段已经被无数的科幻小说或电影演绎过。
如果在故事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可能你会觉得莫名其妙,瞬间传送明明是一种很安全的移动方式。但是随着故事的深入,它越来越像一种死亡的过程,每天往返于北京和上海的时候,你都是被细胞摧毁设备杀死,又创造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对于所谓原版的自我而言,可能早就死亡了。可是从社会角度来看,对于那些认识你的人来说,你经历了瞬间传送,安然无恙。
回到那个问题,“我是谁”,这依然取决于我是什么。认同数据理论的人认为,到达北京的你和从上海出发的你是相同的,瞬间传送并没有杀死你。但是大家都能够理解故事结尾时那个仍在上海的你的恐惧。
更进一步说,如果传送器可以把你的数据送到北京去复制,是不是也可以把同样的数据送去南京、广州、西安,再造出三个同样的你呢?要承认这四个你全都是你就很难了,传送机思想实验是对数据理论很有力的反驳。
我是谁,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回答。从法律的角度,我就是这具肉体,哪怕大脑或者数据被调包,肉体还是在法律上代表我。哪怕我被复制了许多个,可能每一个肉体都还代表我。仔细想一想,我或者正在读这本书的你,其实不是一个事物,而是一个故事,一个不断发展的主题。你就好像一个装满了东西的房间,有些东西是新的,有些是旧的,有些你知道在哪里,有些你都不知道。房间里的东西一直在变,每天都不太一样。
同样的,你不是一组大脑数据,而是一个内容一直在变换的数据库,不断成长和更新。你或许不是一组原子,而是一套告诉这些原子该怎么组织的指令。从庄子的角度来看,我是谁,是庄子还是蝴蝶,也没有区别吧。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关于自我意识也好、我是谁也好,这都是终极问题,无论科学还是哲学都一直在思考和探索的问题。它可能现在、以后,都没有答案。
就像大家读我的书,你怎么能确定我是真实存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