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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自然文学四十年（1）

——以刘先平创作为例

韩进

中国大自然文学成为一种明显的文学现象，发端于新时期安徽作家刘先平的大自然探险文学创作，形成于新世纪安徽儿童文学界对大自然文学的倡导，到新时代已经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繁华景象。中国大自然文学40年的发展进程，应该给以关注和总结。

这里的大自然文学是现代文学概念，指与生态时代人与自然和谐发展要求相适应的文学，也称自然文学。它立足于人与自然关系审美的交叉点上，反映生态危机的现实；站在生态文明时代的高度，追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它以生态整体观为指导，以生态道德主题建设生态文化，包括大自然探险文学、生态文学、环保文学等多种文学形式。广义的大自然文学指以自然为题材的文学。

一、两个同步：与改革开放同步　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

中国大自然文学40年，以刘先平创作为代表，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二是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两个同步”是文学与时代关系的最好呈现，也是把握中国大自然文学“初心与使命”的一把钥匙。

（一）与改革开放同步

1977年8月12日，党的十一大宣布“**”结束。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决定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开始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期。1979年10月，以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为指导，第四次文代会召开，文艺战线重申“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大自然文学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改革文学等文学思潮一起，开始成为新时期文坛的新景象。

最先涉足大自然文学创作的是安徽青年作家刘先平。“文革”刚结束的1977年下半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周达宝来安徽向刘先平约稿，但那时刘先平因为“文学”而受到的错误批判还没有得到“平反”，他不敢答应约稿。1978年是个转折点。这年5月，刘先平被平反。平反后的第三天，刘先平就赶到皖南山区与野生动物考察队汇合，继续他的大自然探险。正是在这次大自然探险中，刘先平做出了“伟大决定”——恢复甩笔15年的创作，创作大自然文学。刘先平说：“创作的冲动，激得我透不过气来，听到了大自然的呼唤，心灵已追着森林、白云、红日……这么多年来，在大自然中探险的种种生活，都成了生动的无穷的画卷展开……就在那个早晨，就在那座山岭，就在山谷里升起一朵白云时，以后几部长篇小说中的无数场景、人物都鲜活地在脑海中展现……是的，就在面对着山谷里升起的一朵朵白云，我决定恢复文学创作，写我在大自然中的见闻、思考，写我和大自然息脉相通的对话。而所欲展现的画卷，只有长篇小说才能表达。虽然我停笔了10多年，虽然我从未写过小说，更未写过长篇小说，但我有着最坚强的依靠——大自然母亲。”（《跋涉在大自然文学的30年》）

改革开放的春风，让长期受到批判和压抑的刘先平焕发了青春，开创了“刘先平大自然文学”的春天。从1978年到1987年的十年间，刘先平一发而不可收，一鼓作气，先后创作了《云海探奇》等4部大自然探险长篇小说和《山野寻趣》大自然探险散文集，成为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奠基之作。浦漫汀教授对刘先平的创作给予高度评价，称赞刘先平的创作“以崭新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审美，写出的是最新的大自然文学，有鲜明的特点，是中国的大自然文学”。世界上大自然文学流派的真正兴起，也是在七八十年代，如美国的自然文学，中国大自然文学与世界同步。

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创作。一是改革开放就放了刘先平的政治身份，让他恢复了创作的权利；二是改革开放激发了刘先平的创作**，让他选择了大自然文学；三是改革开放给予了刘先平出版机遇，让他独树一帜的大自然文学能够得到社会认可。当刘先平将他的第三部大自然探险长篇小说《呦呦鹿鸣》交给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对曾经于1977年率先向他约稿的周达宝编辑表示歉意，向她解释自己当时还没有平反的顾忌。周达宝说：“不是改革开放我也不敢向你这个‘被批判分子’约稿，还有你写云海、写猿猴、写梅花鹿，感恩自然、保护野生动物、提倡人与自然和谐，这些内容在改革开放之前的‘文革’时期，也是不可能出版的，那要被批判为宣扬‘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反革命文学典型。”

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创作。刘先平多次在文章中写道：“1978年已用金色的大字载入了史册，闪耀着时代的光芒。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从此展开了人民共和国辉煌的篇章。”“1978年对我来说，也是人生新的一页。这年7月，我带着一包稿纸，捡起了被甩掉15年的笔，悄悄地到了大别山的佛子岭水库，开始了艰难的文学的大自然探险：四十年来一直在天地间跋涉。”

（二）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

中国大自然文学与世界同步，刘先平的创作是突出代表。早在1988年前后，苏联儿童文学杂志就介绍了刘先平第一批大自然文学的创作情况。1991年，刘先平在巴黎国际儿童文学研究会上发表关于中国儿童文学和大自然文学的演讲，引起普遍关注，演讲论文收入会议文集由法国兰希出版社出版。此后，刘先平多次利用应邀赴英国、美国、加拿大、南非、澳大利亚等国访问讲学的机会，介绍中国的大自然文学创作情况，关注世界大自然文学发展趋势，有感于中国大自然文学与欧美大自然文学的明显差距，刘先平有了更加坚定的决心和明确的目标——创作具有中国特色的大自然文学，让中国大自然文学“走向世界”。

2008年，刘先平以代表作《我的山野朋友》获得国际儿童读物联盟荣誉作家奖。2010年，刘先平以大自然文学创作的突出成绩，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2011年、2012年又连续两年被列为国际林格伦文学奖候选人。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作品被译成英文、法文、波兰文等多种语言在国外出版，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儿童读物联盟联袂推荐。2014年10月，“大自然文学国际研讨会”召开期间，来自美国、俄罗斯、英国、瑞典等国的大自然文学专家介绍交流了各国大自然文学的发展情况，会议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大自然文学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代表作家作品即是刘先平及其创作。2019年，刘先平获得“比安基国际文学奖荣誉奖”，大自然文学界也开始以中国作家刘先平与俄罗斯作家比安基为代表开展中俄大自然文学的比较研究。中国大自然文学正以“讲好美丽中国故事”的鲜明特色，融入世界大自然文学潮流，不断走近世界大自然文学舞台的中央，为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明天，做出中国大自然文学的贡献。

“两个同步”揭示了一个事实：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发生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20世纪中期以来，西方工业大革命和中国“**”，都给大自然生态带来毁灭性破坏，大自然开始以大污染、大洪水等多种方式报复人类，人类也在大灾难中惊醒，开始反省自己“不道德”对待大自然的行为，通过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达到修复、重建、保护大自然生态，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地绿色发展。文学是时代的晴雨表，一旦人类进入生态文明时代，一种与之适应的大自然文学便应运而生。中国大自然文学经过40年的发展，与改革开放同步，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已经形成一种独树一帜、不可忽视的文学现象，为建设美丽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发挥文学的力量。

二、三个阶段：新时期　新世纪　新时代

中国大自然文学40年“两个同步”的独特历程，考察其主题深度和表现形态的演进，呈现出新时期、新世纪、新时代三个发展阶段。

（一）新时期大自然文学（1978—1999）

这一时期是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启蒙期和发生期。热爱自然、保护环境是其基本主题。中国大自然文学萌芽于新时期文学的开放格局中，带有新时期文学寻根反思的性质。大自然文学作家面对环境破坏和生态失衡的现实，开始有意识地在大自然书写中，反思人类对待大自然的行为，将生态批评融入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突出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新主题，颠覆了一个“文学是人学”的传统观念，开拓了中国新时期文学的新疆域和新境界。主要作品有刘先平的“大自然探险长篇系列”（5种）和徐刚的“守望地球系列”（6种）等。长篇探险文学和生态报告文学是其主要表现形式。

（二）新世纪大自然文学（2000—2016）

这一时期是中国大自然文学的正名期和发展期。直面生态危机的现实、呼唤生态道德是其基本主题。名不正则言不顺。发生期的中国大自然文学创作，从儿童文学界脱颖而出，刘先平的大自然探险文学首先被称作“大自然文学”。1999年出版的《中国儿童文学史》（蒋风、韩进著，安徽教育出版社）第一次以“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创作”为标题，在文学史上第一次给予刘先平“中国大自然文学作家”的身份。2000年，刘先平在“安徽儿童文学创作趋势研讨会”上，提出面向新世纪安徽儿童文学发展的“大自然文学”创作方向，成立“大自然文学创作研究中心”，第一次在文学界高举起“大自然文学”的旗帜。2001年，束沛德在《新景观　大趋势：世纪之交中国儿童文学扫描》中，将“安徽大自然文学”与“浙江幽默儿童文学”“江西大幻想文学”并称为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儿童文学界高扬的“三面美学旗帜”，大自然文学由此走出安徽，引起中国儿童文学界的关注。2003年安徽主办“大自然文学研讨会”，第一次将“大自然文学”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现象给予专题研讨和大力倡导，与会专家学者对大自然文学概念、源流、特征、价值与意义进行全面探讨，形成了关于大自然文学的基本概念和初步理论，大自然文学由此“走出儿童文学的藩篱”，成为中国文学界引人注目的文学现象。又经过10年的发展，2014年安徽举办“大自然文学国际研讨会”，来自美国、俄罗斯、英国、瑞典等国的大自然文学专家学者对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发展给予高度评价，认为中国大自然文学与世界大自然文学同步，代表作家作品即是刘先平及其创作。

随着大自然文学创作实践的不断深入，大自然文学理论批评也取得初步成果，对大自然文学的学科建设也被提上日程。刘先平认为，大自然文学以科学自然观为指导，颠覆了“文学是人学”的传统观念，通过讲述人与自然的故事，歌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以文学的力量呼唤生态道德，推进生态文化建设。随着刘先平大自然文学工作室、安徽大学大自然文学研究所、安徽大学大自然文学协同创新中心等以大自然文学为核心的社会组织相继成立，以及开设大自然文学作家班、招收大自然文学研究生、出版《大自然文学研究》辑刊、编写大自然文学教材、改编影视剧作品等文学活动，形成了创作、科研、教学、产业“四位一体”的大自然文学新格局。从来还没有哪一种文学能够像大自然文学这样将文学创作、文学教育、文化创意和文化产业融合起来，将文学反映社会生活又反作用于社会变革的作用生动表现出来，大自然文学的价值和意义也因此得到充分体现，大自然文学在文学大家庭的位置得以确立并受到重视。

（三）新时代大自然文学（2017年以来）

十九大以来，以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为指导，讲好美丽中国故事、培育生态文化是其基本主题。十九大报告提出了“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的新任务，明确指出“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强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这是无法抗拒的规律”。从此“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理念深入人心，生态道德和生态文明被纳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将生态文明教育作为素质教育的重要内容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和干部教育培训体系，要求从娃娃和青少年抓起，从家庭、学校教育抓起；要求挖掘优秀传统生态文化思想和资源，创作一批文化作品，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生态文化的需求，形成人人、事事、时时崇尚生态文明的社会氛围，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为保护生态环境做出我们这代人的努力。

在十九大精神特别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指导下，大自然文学承担起讲好美丽中国故事和培育生态文化的新使命，得到社会广泛关注，大自然文学发展出现了新气象。中宣部《党建》网连续转载刘先平的《呼唤生态道德》理论文章和《美丽的西沙群岛》等大自然文学作品，将其作为新时代党和国家建设生态文明的学习材料。80岁高龄的刘先平也推出全媒体大自然文学新作《续梦大树杜鹃王》，讲述他37年“三上云南高黎贡山”寻梦、圆梦、续梦的追梦故事，用文学、视频、微信等全媒体形式，浓缩了近百年来几代中国科学家追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心路历程和奋斗精神，成为新时代中国大自然文学的新高峰。为培养大自然文学作家队伍，在刘先平的提议和策划组织下，2019年5月，刘先平大自然文学工作室和安徽大学大自然文学协同创新中心、湖北长江少儿出版集团共同举办“大自然文学作家班”，将培养大自然文学新人提上大自然文学学科建设的重要议程。

与此同时，倡导大自然文学成为新时代的一种文学时尚。一批有心人加入大自然文学活动，引进“比安基国际文学奖”，设立“中国自然好书奖”，主办“大自然原创儿童文学作品征集活动”，召开多种形式的“自然与文学”论坛，出版“大自然文学理论丛书”等等，呈现出复兴大自然文学的喜人景象。种种迹象表明，新时代将迎来中国大自然文学发展的繁荣。

三、刘先平对中国大自然文学的贡献

中国大自然文学“两个同步”和“三个时期”的发展特征，是以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创作为例分析得出的。回顾40年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发展历程，刘先平的名字总是和“大自然文学”连在一起的，人们习惯称之为“刘先平大自然文学”。刘先平的名字几乎成为中国大自然文学的代称，说到刘先平就会想到大自然文学，说到大自然文学就会想到刘先平。如果说有一种文学现象是因为一个作家的创作而形成的，那就是指刘先平与中国大自然文学。刘先平也因此被称为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开拓者、中国大自然文学之父、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奠基人。

刘先平对中国大自然文学的突出贡献，体现在“十个第一”和“两个开创”。

（一）十个第一

刘先平坚持大自然文学创作40年，不惮于前驱，开创了中国大自然文学的“十个第一”：

1．第一位40年如一日地坚持大自然探险并以第一人称讲述探险故事的大自然文学作家；

2．第一位旗帜鲜明地倡导大自然文学并矢志不渝地创作了一批带有典范意义的大自然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