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我只有画(第2页)
我这个人,是凭着自己的脾性活下来的,也是为了画画而活着的。
对我而言,画给了我无上的满足感。
昭和十六年的秋天,我正准备展览会展出作品的创作,胃病犯了,不得不躺下休息一周。这也是不顾身体的后果。
胃稍微好些的时候,离最后期限只有十多天了。
《夕暮》的草图已经画好了,我觉得很满意,想着无论如何要赶上最后期限,虽然又要不顾身体了,但这是一年一次的创作机会,如果因为上了年纪而不能赶上,就太可惜了。我可不服输,之后整整通宵了一个星期。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无理蛮干吧。
一周通宵——虽然这么说,也是稍微睡了的,所以当时并未觉得非常疲劳。
深夜两点,喝上一杯淡茶,镇定精神,睁眼作画。然后一直工作到第二天的晚饭时候,傍晚时泡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夜里十二点一定会醒来。之后拿起画笔工作到第二天下午五六点。
努力了一周,终于赶上了展览的最后期限,真是太高兴了。
《夕暮》这幅作品是通宵一周、几乎都是在夜里画出来的,这应该也是什么暗示吧(2)。
医生来了,这次快发怒了。
“你这是极限了,再这样下去就会倒了。这次会很严重的啊。”
虽然很害怕不顾身体的后果,但我的画兴要是起了,就必须工作到深夜。
注意身体,注意身体……每当想到这里,就遵守医生的话放下画笔。相对地,第二天早早起来开始工作。
一般来说,晚上画画是不方便的,但是在夜里画画一点也不离奇。
整个世界都熟睡后,达到艺术三昧境界的幸福是什么都比不了的珍贵啊。
有时候我会这么想。
正是那种不顾身体地努力、那种魄力和骨气,将我带到今天啊。我的身体能容忍我的任性,让我画到今天,我真的很感谢。我的母亲身体也比一般人硬朗。就像不知道生病是怎么回事。年轻时不得不努力工作的母亲,和我一样不曾为病痛烦恼。也可以说,是工作保证了母亲的健康。
母亲在八十岁的高龄第一次倒床就医,她告诉我,当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让医生号脉。
母亲八十六岁时与世长辞。我还有很多很多工作要做,给我多少寿命都觉得不够。我必须把如今构思中的十几幅作品给完成。
我很少考虑年龄的事,往后也还有很多必须要研究的事。
不是惜命,而是还有十几幅大作一定要完成。我必须要长寿,必须要有固守这个栖霞轩(3)的觉悟。我梦想着生生世世、一代又一代都转生成艺术家,将今生未尽的事业完成。
美之神啊,但愿您再多借我些余命吧——
(1)寿阳公主,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传说落下的梅花在公主的前额上留下了蜡梅花样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成为『梅花妆』。《太平御览·时序部》引《杂五行书》:『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自后有梅花妆。』
(2)这里的意思是,作品的名字是《夕暮》(傍晚),作品本身也是在夜里画出来的,这似乎是上天的暗示。
(3)栖霞轩,上村松园的画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