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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与感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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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与感兴

我最近在画一对妇女风俗的屏风,取材于德川末期的风俗,很快就要完成了。

这是给东京某户人家的。当然,画的主题基本上都由我安排,但我想要画一些特别的图,所以耗费了些时日。因为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接受委托的,画的主题自然限定在初夏季节。

虽然想好了大的主题,但具体要画什么,我可要多费心思,自然需要些时日。一天傍晚,我正在家中冲凉,正好来了一阵骤雨。雨停了,家里有人喊“彩虹出来了、彩虹出来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从水里出来,只见东方的天际架着鲜艳的彩虹……当时,我立刻想到了这幅屏风的主题。我以彩虹为背景,排组人物,已胸有成竹。

像这样,被意外的兴致所打动,很快在心中浮现出构图时的我,能很快地画出大致的草图。

于是,右边的单面屏风上,前面画着竹长凳,一个少女端坐其上。长凳和人物的背后,开着夏荻。白色的夏荻花开得正好,在傍晚的雨后含露而笑。

左边的屏风上,是抱着幼儿的少女,我给她以彩虹作背景。

这一对屏风中溢出的气氛是,初夏傍晚的雨后,湿润的空气中轻轻地流动着凉爽之意。这凉爽与妇人的美相得益彰,如果能从中酿出一种清澈柔和的美,我想就太好了。

彩虹据说是由七种颜色组成的,而屏风上画的彩虹却并非是清清楚楚、明明朗朗的七色组合。如果要是画成清楚的七色,可能色彩上很美,但会破坏了整体的风格。为了不显出这样的破绽,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我曾经为德川喜久子公主出嫁时画的、现在供奉在高松宫家的一双屏风也是类似的风格,那上面也画了荻花。不过为了烘托右边画里的中年妇人,那上面的荻花是秋荻。

之前稍微讲了些关于感兴和兴致的事,对于我们执笔者来说,这份感性非常重要。根据兴致的高度、深度的不同,作品的风格基调也不相同。根据感兴和兴致创作出来的画——姑且不论简单的小品画——那些大幅的、耗时费力的作品,就算想要第二次再现,我想也是办不到的。

我在东京和京都看过两次帝展。看过很多妇人画,且不说好坏高下,那些浓油重彩除了让人吃惊之外别无长物。虽然说是会场艺术,不得不这么做,但涂了一层又一层,涂到昏天黑地,又在上面画线,我想这对于所有的画家来说,都是非常非常辛苦的。

看到那样的作品,就算是这么多年来久别帝展的我,每年也想着“今年一定要出展”。还有很多人也劝我参加,但是我要么是后来没那个心情,那么是被其他画债所追,终于还是没能画出参展作品来。

在东京看帝展时,我顺便也去看了已故画家的遗作展。但关于妇女风俗的画几乎没有。

其中,给我留下最强烈印象的,是桥本雅邦(1)先生用水墨在天花板上画的龙。其笔势相当有力,非凡至极。看了那幅画就知道雅邦先生不是寻常人。

这幅天井绘画满了天花板,而且很大,要是站着不动,就看不清全貌。于是主办方在四周建了台阶,让观看者站在台阶上向下俯视着看。

我也站在台阶上欣赏了画,实在是画得太好了。

雅邦先生画这幅作品时,一定也是充满亢奋的感性。或者说,如果不是如此,就画不出那样的作品。

我前面说过,因为高深的感性而创作出的画,很难再画第二次。关于这一点,有个小故事。

我曾经在文展上展出过一对屏风画《月食之宵》,画中的女子们将月食的影子映在镜中观看。这幅作品和这次的彩虹一样,也是兴之所至而创作的。

须磨(2)的藤田彦三郎先生非常想要这幅画,虽然很快提出要买,但一时之差,我已经把画卖给了弘前的某人,没法再给藤田先生了。藤田先生非常可惜,恳切地对我说,希望我能够挥毫再画一幅一样的屏风。虽然我姑且算是答应了,但无论怎么想,都没办法画出那种程度的作品,而且,就算画出来了,终究与最初的画是不一样的。最终,我只是口头上应允,没有画出实物来给人家。

因此,第二次的兴致,也就是造作的兴致,如果借此而作画,完成的也不过是造作的画,一定是形聚而神散的。

由此看来,对于我们执笔者来说,第一次的感兴,是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那份感兴在兴起时虽然鲜艳浓烈,只要时间一过,就会褪色,变得稀薄,有点像彩虹那样吧。

小心不让这份感兴褪色消失,对于画家来说十分重要。

(1)桥本雅邦(1835——1908)明治时期的日本画家。参与创立日本美术院,并成为核心人物之一。门生中有横山大观、菱田春草等人。其画作吸收狩野派的传统写实法、西洋画的焦点透视和明暗法,形成了折中的新日本画风格。作品有《秋景山水》《潇湘八景》等。

(2)须磨,和后文的弘前,都是日本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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