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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四季03(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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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拉着几十口人到了林场,临时住在林场会议室里,打上地铺,锅碗瓢盆都是自己带的。到了就下地干活,一秒都不带停的。荒原里的草主要是牛筋草、野稗草、狗尾巴草和莎莎草。几十位妇女分散到荒原上割草,不一会儿就割得很远了,从场部外面往原野里看,原野里的人都是一些小点点。

到达荒原的男人,主要的工作是负责把割下来的青草就地均匀地摊开在荒原上晾晒。下午够一车时,就把晾晒的草装车,码到车上去,码得又高又结实,再用粗绳强力煞住,运回村里。草运回村里后,卸到打麦场上摊晒,卸了马休息。第二天清晨,又趁早起来,返回林场的荒原。这时,另一辆马车已经装满草往村里回了。两辆马车就这样来回穿梭,把割下来的草运回生产队。

第二件必须要做的事,是准备烧锅用的柴草。那时候没有电器,没有液化气和天然气,只能用柴火烧土灶来做饭、烧水,因此准备好过冬用的柴火,十分重要。

像牛马吃的草一样,麦秸、玉米秸、高粱秸、黄豆秸,甚至稻草,都是烧锅的材料,但数量还是不够的。于是冬天来到的时候,农活几乎都忙完了,如果生产队没有其他安排,社员就会在寒风刮起的那一天,背上粪箕,粪箕里扔了一卷苘绳,扛着竹耙子,到野外去收集干枯的野草和树叶。

树林那时都变得疏朗、透明而且沉寂了。有人从河堤的树林里走过,很远就听见有人用竹耙子搂扒树叶的声音,但还看不见人,只听得到哗啦哗啦搂扒的声音,也知道那是有人在搂扒落在地上干枯了的树叶。很想看见和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搂树叶。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的,还是少的?是本村的,还是别的村的?是自己认得的,还是自己不认得的?但尚未看见。一直往前走,眼光早超前在搜索几百米以外的声音来源处了。不过还未得见。树林的干枝上有零星的鸟叫声。堤下的河水很清亮。远远都快看得见渡口了,渡船还停在河对岸等人。只是还未得见那个搂树叶的人。

不过,麦秸、稻草、玉米秸、树叶等这些柴火,都属于软柴,它们不耐火,没劲,需要大火的时候顶不上去,像树叶、稻草等,瞬间火头一过,就熄火了。这时就需要一些耐烧、有后劲的硬柴。树枝就是硬柴。

北风起来的时候,队里会安排几个男人,由副队长领头,拉上架子车,带上铁锹、菜刀、苘绳,到河堤的树林里,带修理树形,带砍些树枝来,分给大家当柴烧。这些男人来到河堤上,跟护林员汇合到一起,却不忙着干活,而是蹲在河堤上,或坐在架子车上,或靠在树上,一边吸烟,一边闲唠,一边看下面的河滩、河水。

那时候,队里的男人十个有八个会吸烟。他们有两个人吸烟袋,将自己晒干揉碎的烟叶按在烟袋锅里;这种烟既辣且呛,烟要吸完时,烟袋锅里会发出嗞嗞啦啦的烟油子声。副队长等三个人吸自制的卷烟,副队长带着裁成长条形的废报纸,三个人一人一张,把自制的碎烟倒在长条形纸上,然后用两个手指捏住纸的一角,把纸旋转起来,旋转成一头闭合一头开放的喇叭形;这时要伸出舌头,在另一端的纸角上舔一舔,把纸角舔湿,贴紧,一根纸烟就制作完成了。看一个人制作纸烟的水平,只要看他把烟卷得紧不紧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这种烟不禁烧,常常几口就吸完了。有时候报纸还容易起火,点火时,报纸刺啦一声烧起来了,只好赶紧用嘴把火吹灭,烟也只剩小半支了。

河堤上的人吃烟吃够了,也歇够了、唠够了,也看够了,这时就该起身干活了。他们用铁锹、菜刀把地上生得杂乱的刺槐铲掉,把刺槐树下部长得多余的树枝、斜杈砍掉。干到晌午,收工。拉一车树枝回村,倒在生产队的场上,由它晒去。

下午吃过饭,这几个人再拉着架子车去河堤干活,干到天快黑,又拉一架子车树枝回村,剩下的就留在河堤上,反正有护林员在那看着,也丢不了。这样一天天积累,一两个月以后,就够分的了。社员家按人头,一人一份。分到社员家里,一般都省着,平时不舍得用这种树柴,要到快过年时,烧荤菜或蒸馍的时候,才用它把火顶起来。

队里在小河边有一长条菜地,有专人种菜,不定期地给社员分蔬菜。菜地旁的河岸边,挖了一个深陡的水池。蔬菜比较吃水,这样遇到天旱时,小河里的水不多了,但深池里总会有水,就不会让蔬菜渴着。

深池上架着一种提水的装置,似乎就是《庄子》等古书里经常提到的桔槔。这种提水的装置,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黄淮平原的水井边还经常能够见到。这种装置是这样的:在河岸或水井边,立一根结实的粗木,粗木的上端横绑一根较长但结实的粗木棍,但两端的长度不一样,木棍短的那一端用绳吊着一个水桶,木棍长的一端系着一根绳,这样就形成了一种杠杆。

平常不用时,没有水桶的那一端翘在空中,有水桶的那一端放在地上。需要提水时,先把桶放进井里。等水桶汲满了水,人从另一端把绳子往下拉,灌满水的水桶就会被提上来。夏天人们干农活归村,走到井边,干渴难耐,往往会用这种汲水工具打上满满一桶井拔凉水上来,然后轮流趴在水桶上饮个痛快。喝到肚子饱饱的,干渴也解除了,再回家做饭、做事去。

孟冬的菜地里,蔬菜的品种比夏天和秋天少多了,但用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大蒜是冬天的主打蔬菜,所有的菜园里都有蒜苗的身影。莴笋也很适应严寒天气,冬天可以偶尔打下它们外面的叶子食用,焯后加蒜片凉拌,或烧菜、烧汤,都很好吃。苦菊在冬天长得几乎和秋天一样好,过些日子剪些下来,能清热去火。从雪底下扒出来的乌菜,配上羊肉,烧出来的汤,不用说,那是味美无比的。芫荽在冬天一直都长得很好,叶绿茎青,即便是在初冬才把种子撒下地,它们也能在冬天,或初春,陆续出芽、发棵。

这个月,天气晴暖时仍可在平原上远足。听到天空中传来最后一批南行的雁鸣声时,可立定脚跟,闭目设定一个温暖可心的意愿。如果大雁的数量是偶数,这个愿望就能实现;如果大雁的数量是奇数,这个愿望就能被他人实现。这时再仰起头来,细细观察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变成人字的大雁数。也借此拓宽视野,开阔胸襟,畅享原野上清鲜的空气。

这个月在平原上行走,可以一边大步流星地疾走,一边仿《论语》句式,做一些戏说。

比如,《论语》开篇第一段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就可以戏仿成:

开会时思想开小差,想到匹夫匹妇是从匹配意思里来的,不亦悦乎?

做完爱突然想起一句话“食不语,寝不言”,吃饭时可以不说话,**时却很难做到不交流,不亦乐乎?

吃腊肉炒蒜苗时想起《论语》里的干肉条,增加了食欲,不亦悦乎?

白米饭上堆了岗尖儿岗尖儿的蒸腊肉、蒸咸鸭子,香喷喷的,端着碗蹲在门口吃,晒着冬阳,不亦悦乎?

朋友聚会,我埋头啃卤猪蹄不搭理人,不亦君子乎?

躺在沙发上读孔子,还有水果、炒货、黄茶伺候,不亦君子乎?

想起女儿孝敬我的衬衫,觉得应该感谢孔夫子倡导孝敬,不亦悦乎?

出国访问时要求着正装,又要频频鞠躬回礼,想起“鞠躬如也”,不亦乐乎?

向妻子表示我很羡慕妻妾成群的生活,妻子说:“你做梦去吧!”不亦乐乎?

洗个热水澡后轻快上床读《论语》,不亦君子乎?

上午天还是暖的,出着太阳。在街外的停车场停了车,就相跟着走进小镇的老街。街上人流汹涌,两边的店铺紧挨着,各自经营着不同的生意。有的卖水果,有的卖百货,有的卖电动车,有的卖电线电缆,有的卖化肥种子,有的卖炒花生、炒瓜子等炒货,有的卖香烟烧酒,有的专卖炒板栗,有的专卖馍,有的专卖煎饼,有的专卖杂粮,有的卖图书文具,有的卖农具。有卖煎包、煎饺、油条、油饼和麦仁粥的早点铺,有鲜花店,有快餐店,有理发店,有药店,有手机店,有收快递的门店,有超市,有宾馆,有羊肉汤馆,有牛肉汤馆,有烧烤店,有室内装修店,有复印打印店,有家具店。

忽然走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原来是小镇火车站的站前小广场。站前小广场的斜对面,有一条不大的小巷,小巷拐弯的地方,有一个玻璃墙的门面,那里就是当地最有名的烧鸡店。没进店时,一股说不清楚的烧鸡香味就扑鼻而来。推门进店,烧鸡的香气就更浓了。找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由家里掌钱的到窗口买一只烧鸡、一袋鸡肫、一瓶啤酒、一小碟花生米来吃。刚出锅的烧鸡黄澄澄、香喷喷、外酥内软。吃烧鸡最忌用刀切碎,那样口感就大不一样了,必须用手撕来吃,才最有感觉。先用矿泉水洗净手,家人围坐在桌边,然后手撕一只烧鸡腿来吃。一边慢悠悠地吃,享受,一边看小巷里的市井风情和窗外走过的人。鸡肫也不能用刀切,直接从纸袋里抓一个来吃,花生米也用手捏来吃,那才是莫大的享受。

这个月,不畏寒的枇杷树开始开花了。枇杷树的花,是灰白色的,没有什么香味,倒是略微有一点苦涩味。我经常在枇杷开花的时候,在枇杷树下站立很久,想一些事情。是的,枇杷树的花的确不香,不能给人们带来嗅觉上的愉悦,但它却更令人尊敬。因为能在冬天开花、结果,应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对它,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要求吗?

这个月,要鼓励家人多思考,进行知识、思想的积累和创新,务必弃绝顺风跟水惯习,保有自我纠错能力。有思考就有发现和创造;同样,有规划才有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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