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战争终结纠纷(第2页)
当时发生了几起本身无足轻重的国际小事件,这种事件极易导致不那么明智的国家之间产生敌意,其中一起事件使局势加倍地恶化了。
1861年11月初,美国“圣哈辛托”号舰艇在美洲沿海执行完禁运奴隶的任务后,准备返程回国,碰巧停泊在哈瓦那。著名的南海科学探险英雄查尔斯·威尔克斯中尉正捧着一叠美国报纸在浏览,得知南部邦联的两位外交代表詹姆斯·梅森和约翰·斯莱德尔正在去往欧洲的路上,预订坐英国的“特伦特”号邮轮从哈瓦那起航。
威尔克斯中尉,既荣获过金质奖章,也受到过军事法庭的审判,是一个经历奇特的人,他决定采取一次大胆鲁莽的行动,让自己扬名天下,而他的成功却超出了他热切希望的预想。他离开哈瓦那,专等着“特伦特”号,威胁那帮息事宁人的船员交出反叛分子的货物,否则就要开枪,这样他便满载着“战争禁运品”胜利返回美国。
国会在心情激动的最初时刻,投票赞同授予这位英勇的中尉一枚金质奖章,但英国人的想法却大不相同,伦敦各家报纸说起此事来都是那么的痛苦难当,认为这是对至高无上的英国船只的可怕的而且是难以忍受的侮辱,致使任何一位没有帕默斯顿勋爵那么疑虑重重、老于世故的政客,恐怕都会被很轻易地推向战争。即使如此,这位勋爵大人还是不得不吩咐女王陛下驻华盛顿代表要求立即释放这两名俘虏,假使遭到拒绝,就要回他的护照,离开这个国家。
帕默斯顿听从了孔索尔特亲王的建议,信尽可能地写得委婉,但人们以为局势极其严重,部队正开始向加拿大这一大方向开拔,北海海军造船厂也露出非常举动的迹象。
从美国北方这方面来看,它早就该知道,只要美国政府一天不承认南部邦联的独立,梅森和斯莱德尔就有一天还是美国的公民,而且,威尔克斯中尉只是重蹈他人的覆辙,十八世纪里英国海军官员无数次这么干过,他们强行登上中立国的船只,带走所有他们怀疑是英国人的人。但是,林肯很快学到他那门新行当的技巧,明白这不是讨论的时候。他下令把梅森和斯莱德尔送到另一艘即将起航的英国船上,允许他们在英国旗的保护下继续他们的航程,于是这一事件便以这种方式结束了,没有给美英两国的任何一方造成进一步的反感。
这一决定一旦做出,另一个困难就出现了。由于南部邦联已正式被认作交战国,接下来他们就必须购买火药、大炮及其他所有战争用品。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他们一贯吹嘘说,他们垄断了棉花——这很快就会表明谁是北美大陆的真正的统治者,而现在他们力求在巴黎和伦敦的市场上用成捆的棉花来换取滑膛枪和野战炮。如果换成了,而且这些枪炮及时运到萨凡纳或查尔斯顿,合众国政府就不应有任何抱怨的理由了。这些货物要不就是安全地运抵终点,要不然,它们被联邦军的战船拦截并没收。可现在是戴维斯总统威胁说要干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他试图把不列颠群岛变为南部邦联的一个海军基地,嘱咐英国造船厂为南方制造巡洋舰。他用英制枪炮来武装这些巡洋舰,配备的船员从女王陛下的领地内招募或调集,这样,一旦他们再需要供应炮弹和腌牛肉时,随时即可让他们航行在格拉斯哥到南安普顿一带掠夺联邦军的物品,然后返回英国的港口。
林肯和他的内阁对这一切均了如指掌。那些富裕的绅士捋着胡须说“那根本无济于事”。由此招来一连串的反对声。向一个交战国出售战争物资,要到什么程度就不再是合法的商业交易从而破坏了中立,这一点从来就不易说清楚。倘若说卖给一个交战国十二发榴弹炮是合乎国际法的,那么,卖给它一万发也没错。但是,倘若可以允许一个政府定购价值五百万美元的标枪和鱼叉,那么,同样的政府又为什么不能用这同样的五百万美元去购买和装备两艘巡洋舰呢?
幸运的是,人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兰夏郡和柴郡的棉纺厂的工人们,他们由于丧失了生活必需品,所有的工作都已停顿,因此这些人现在实际上是在忍饥挨饿。他们提出要帮助合众国政府,正式要求英国议会敦促英国政府不再承认一个将三百万人陷于战争的政府,并且不再给予援助,或者,即便他们不高兴也要这么做。更幸运的是,联邦政府当时驻伦敦的代表是一个并不因自己的国家而感到羞愧的人,尽管好些贵妇都已将他从她们的宴请名单中除名,而且待他也实在是够恶劣的,但他依然对自己的人民的利益忠心耿耿。
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是一位美国总统的儿子,也是另一位美国总统的孙子。他不完全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易动感情的人,也许只是有那么点。这使得他即便是在弗雷德里克斯堡大败后仍然镇定自如,当时实际上看起来是北方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就是在(著名的空头理论家)威廉·尤尔特·格拉德斯通发表了一番圆滑世故的讲话后,亚当斯也没动什么肝火,当时,英国政府官员建议英国承认“由伟大的政治家杰斐逊·戴维斯那边成功地建立起来的国家”。相反,这倒促使他走向他职业生涯中的顶点,他安之若素,向英国大臣断言,只要是继续采取让南部邦联的巡洋舰在英国港口停泊和装备的政策,只能而且将只会导致一个后果,这一后果正如阁下明确知晓的,叫作“战争”。
这一冷冰冰的口信似乎将当时的气氛挑明了,过去从来就没有人公开敌意。首先,在英国,憎恶奴隶制、宁可去蹲大狱也不愿与美国北方的废奴主义者战斗的人大有人在。其次,英国对那个最令人不安的邻居拿破仑皇帝从来就不太有把握。再者,英国还不得不密切注意俄罗斯。就在几年前,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惨败,如今在旧金山和纽约的港口集结了大部分舰队,这并不是出于对美国民主的深深热爱,而是因为它希望万一与英国起了冲突,它可利用这些港口作为对付英国的便利的海军基地。
然而,所有这些考虑都不太重要。英国政府的态度逐渐转变的真正原因,并不在于它突然热爱起亚伯拉罕·林肯的理想,而是由于美国军队命运的一次转折。这要归功于正规军的一位默默无闻的前军官,他当过伊利诺伊州加利纳的一家皮鞋店的店员,一个屡遭挫败的人,人们管他叫尤利塞斯·格兰特。
南北方爆发战争时,这位曾经一度春风得意的年轻军官的仕途似乎已近结束,当地的基督教妇女禁酒联合会的所有女士都摇着头说:“我们早对你说过!我们可怜的兄弟尤利塞斯!”她们预言,在尤利塞斯因酗酒和嗜烟而受到道义上的惩罚以后,他的葬礼不久即会到来。当这位身体已经垮掉了的中尉受命为伊利诺伊州一个团的司令,并受权领着她们纯洁无瑕的小宝贝去战斗时,她们感到有些不安。
至于格兰特本人,从来就不是个多言的人,于是他率领交给他统管的所有部队出发,静悄悄地,然而却是极其有效地摧毁了南部邦联的西部战线,随后,他袭击了田纳西,迫使李从北部战线撤走了他的大部分最精锐的部队,以保卫他所分管的地区的西部和南部战线。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接下来,又是一个出人意料却更为重要的胜利。
北方的封锁的确使南方受到了重创。每年生产出来的五百万包棉花,如果无法销售到国外,又有什么用呢?当然,间或装上几千包,用快艇试图躲过封锁,直至到达英国、西班牙、荷兰或者丹麦在西印度洋上的领地,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点数量难以作数,有必要开辟更为成功的途径以突破联邦军船只的铜墙铁壁。
在北方,制造业设施随处可见,可南方各州却没有。但他们的工程师们却听说过这种铁壳子船(自克里米亚战争以来,欧洲所有国家都曾用它来试验过),而且他们找到了一个解决运输线路上的困难的办法。究竟是谁设计出第一批联军装甲舰的最初方案的,我不大清楚,但是,戴维斯内阁成员中有一位多年来一直是参议院海军事务委员会的主席,他一定对用钢板来保护船只的这个最新想法有所耳闻。尽管南部邦联材料相当短缺,但是,他们给烧毁大半的美国老式军舰的船体加了层铁甲,从而设计出一种时速能达到七英里的小型无畏级战舰,在与普通的木船战斗时这种战舰绝对是不可战胜的。
这艘奇特的装甲舰,原名美利坚合众国“梅里马克”号,后重新命名为南部邦联“弗吉尼亚”号,在它服役的第一天击沉了联邦军的两艘战舰。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假如当初能给斯蒂芬·马洛里一个机会,另外再造十二艘“弗吉尼亚”号,那么,南部邦联从查尔斯顿到伦敦做生意的通道就能打开了,因而或许能证明南方的棉花要比刀剑强大。
可是,唉!当南方人眼看着掀掉老“梅里马克”号的桅盘并给船体锤铸钢板时,来自韦尔姆兰的朗班夏坦的一个名叫约翰·埃里克森的瑞典人正在构想自己的蓝图,此人过去是瑞典军队的一个上尉,是当世颇富创造力的发明家,他的这些构想注定要把南部邦联称雄海上的所有梦想变成一堆燃烧的木柴和废铁。
埃里克森在英格兰制造过许多机车,可与斯蒂芬森的“火箭”发动机相媲美,他还发明过海上军舰用的著名的螺旋桨,最后他突然来了灵感,想着在装甲舰的旋转塔内安上大炮。他带着他的发明设计来到法国。可是拿破仑三世对埃里克森的船不甚感兴趣,就如同当年拿破仑一世对富尔顿为了个人利益而在混浊的塞纳河上招摇的那艘汽船不甚感兴趣一样,他拒绝给予这个瑞典人以任何的赞助。就在此后,各种传闻开始流散到欧洲,说是南部邦联正在制造一种奇特的新船,于是埃里克森远渡到华盛顿,把他的计划拿给合众国政府的建筑工程师们看。他们正陷于难解的困境当中,因此也愿意听听一个外来人和平民的意见,便准许埃里克森依照他那可笑的想法建造他的“莫尼托”号铁甲舰。他奋力地工作,不到六个月他的船便可以准备作战了。“莫尼托”号因一次狂风恶浪而受阻,未能及时开向南方阻止“弗吉尼亚”号的完工。但在1862年3月9日的一次短时遭遇战中,“莫尼托”号显示出作为破坏性器械的绝对优势,南部邦联突破封锁的最后希望破灭了。
北方盟军拥有的“莫尼托”号一类装有旋转炮塔的铁甲舰和装甲船更多了,得益于此,北方加大了封锁力度,南方的棉花都烂在莫比尔和诺福克的锭盘上,与此同时,不再有任何理由寄希望于南方获胜的欧洲当权者们对予以进一步认可或信贷的所有请求都一概充耳不闻。
李和杰克逊孤注一掷,力争赢得一点时间,这样或许他们还能逼和对手。这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们的敌人在后方发布了一项他们认为是可鄙的宣言。按照林肯总统发布的宣言,南方联军占领地区内的所有仍为奴隶的人将于1863年1月1日永远得以自由。不过,这份文件并没有废除对北方忠心耿耿、支持联邦政府的各州的奴隶制。这纯粹是一项战争议案,试图获得国内外废奴主义者的支持,从那时起,他们一定认为这场战争是解放黑人人种的运动,也就不再相信它是令人厌恶的关于州权的争吵。但它并未解决奴隶制问题(无论如何,这只是引起南北战争的次要原因之一),直到1865年,宪法的一条新的修正案(第13条)才结束了这种“特别制度”,永远禁止在美国境内有非自愿性奴役现象的发生。
关于这场战争,我还要简单地介绍一下。一旦总司令的指挥权交给了那个伊利诺伊州皮鞋店的小职员,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密西西比河谷被占领了,法拉格特将军强行攻入新奥尔良城。李在葛底斯堡几乎要消灭一支北方部队,他试图在大约十分钟内,以五千人的兵力大获全胜,却没能成功。谢尔曼横越佐治亚州,恣意无忌地破坏毁灭,让人不可思议,弄得许多正派的北方人对这种惊人而有些过分的凶猛表现略感羞愧。此后,南部邦联提议南北方军队联合出征墨西哥以试图与北方媾和,却未能成功,南方首府里士满城被围困和轰炸,并陷落了。杰夫·戴维斯穿越佐治亚州的荒野,茫然之中想避开北方佬的军队这四年来一直热情歌颂的那棵讨厌的苹果树。
那次溃败以后,除了体面地投降,并以伟大的谦恭精神接受这一投降,再也没有别的事好做了,李和格兰特在阿波马托克斯县城会晤之后进行了投降和受降仪式。
最后,当“此案”被永远地了断时,当人们已认定这个共同国家的权利应该永远高于各州的权利时,弥补四年里摧毁和破坏所造成的损失的时候最后终于来到了。
有些北方人正准备向从前的敌人伸出援手。另一些人——他们身上流着真正的马加比家族的血——在胜利的那一刻不留情面,恰如他们在失败的年月沮丧失望一样。共和国的命运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依赖于那个可怜而孤独的人,这个人在四年孤独和可怕的岁月里学会了如何不带着仇恨去战斗。
1865年3月4日上午,再次竞选美国总统的亚伯拉罕·林肯就一套切实可行的生活哲学阐述了他的思想,那是对仁慈和友爱的倡导,是对正义和克制的呼吁,是对宽宏大量的劝解。
六个星期以后,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脑袋,他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