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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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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星期天。”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道。

“哦?”艾略特问了一声。

“你见到科莉特了吗?”

“没有。今晚我会去找她。她与罗登和杰奎琳会去布朗家。我估计你和塞西尔也会去吧?”

“嗯,不会,”克里福德回答,“塞西尔今晚在家吃饭。我……我想要去米尼翁餐厅。”

艾略特有些不赞成地看着克里福德。

“你可以自己安排好拉罗彻的一切,不需要和我商量。”克里福德避开了艾略特的目光。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克里福德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告诉我,”他的室友不以为然地说道,“布朗家有晚餐可吃的时候,人们可不会忙着跑到米尼翁餐厅去。那个人是谁?——不,我不会问这个,问又有什么用!”他在桌上磕了磕烟斗,提高声音,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就算知道你要去哪里又有什么用?塞西尔会说——哦,是的,她会说什么?真可惜,你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了,天哪!这个区的人还真是肆意妄为。而你更是在辜负它的好性情,还有我的!”

然后,艾略特站起身,将帽子扣在头上,大步向屋门口走去。“只有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容忍你犯傻。但大家都容忍你,我也一样。如果我是塞西尔或者其他任何漂亮的傻瓜,被你这个傻瓜用最愚蠢的办法追逐,而且还会继续被你愚蠢地追逐下去……我要说,如果我是塞西尔,我会一巴掌抽在你的脸上!现在我要去布朗那里了。就像以前一样,我会给你找个借口,把事情安排好。你去这片大陆的任何地方都好,我才不会在乎。但是,以这间画室骷髅的头骨发誓!如果你明天不一只胳膊夹着你的素描簿,另一只手牵着塞西尔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不能整整齐齐地回来,我就和你绝交。其他人愿意怎么样是其他人的事。晚安。”

克里福德竭尽全力带着笑容和艾略特道了晚安,然后坐下来,眼睛盯着门口,拿出表,给艾略特十分钟消失,才拉铃召唤看门人,同时喃喃地说道:“哦,天哪,哦,天哪,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尔弗雷德,”目光锐利的看门人应声而来,克里福德对他说道,“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一些,阿尔弗雷德,把木鞋脱了,换一双正经的鞋。再戴上你最好的帽子,将这封信送到巨龙街那幢高大的白房子去。不必要回信,我的小阿尔弗雷德。”

看门人显然不太愿意去跑这趟差事,但他对于克里福德先生又很有好感。他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因为这两种矛盾的情绪而变得很有些复杂。看门人走后,克里福德非常仔细地用他和艾略特的衣柜中最好的衣服装饰好自己。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偶尔还会停下来,拿起他的班卓琴弹上一曲,或者逗弄一下斗牛犬,让他们蹦跶一通。“我还有两个小时,”他一边想着,一边借了艾略特一双丝绸袜子。又和狗玩了一会儿球,才把袜子穿上。然后他点着了一根香烟,仔细查看自己的外衣。他从外衣里掏出四块手帕、一把扇子、还有一对揉皱的齐肘手套。他相信这件衣服已经不会为自己增添魅力了,便开始寻思换上一件。艾略特太瘦了。而且艾略特的外衣也全都锁在柜子里。罗登的衣服也许就像他自己的一样糟糕。海斯廷斯!海斯廷斯才是他要找的人!但当他扔下满是烟味的外衣,悠然来到海斯廷斯居住的旅社门口,却被告知海斯廷斯已经在一个小时以前出门了。

“那么,以所有的理由推测,他到底会去哪里呢?!”克里福德嘟囔着朝街道远处望去。

旅社的女仆不知道。于是克里福德给了女仆一个迷人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向自己的画室走去。

海斯廷斯并没有走远。从我们的圣母街步行到卢森堡公园只需要五分钟。现在他正坐在那位生着翅膀的神灵的阴影下面。他已经坐了一个小时,在泥土中戳着窟窿,看着从北侧露台通向喷泉的台阶。太阳悬在空中,如同一颗紫红色的圆球,照耀在暮冬被薄雾笼罩的山丘上。一缕缕带有玫瑰色光晕的细长云朵低垂在西方的天空中。远方荣军院的圆顶如同一颗猫眼石,放射出的光华穿透了雾气。在宫殿后面,从一根高高的烟囱中飘出的烟尘一直升入高空,遮住太阳,被照耀成紫色,甚而变成了一道缓慢燃烧的火焰。圣苏尔皮斯双塔拔地而起,在深绿色栗树枝叶的映衬下,变成了两道色泽深沉的剪影。

一只困倦的乌鸫正在附近的树丛中不紧不慢地鸣叫着。鸽子们飞来飞去,翅膀上带着掠过微风时的轻柔哨音。宫殿窗户的反光渐渐暗淡。先贤祠的穹顶在北侧露台上方依然闪闪发光,如同勇猛的瓦尔哈拉翱翔在天际。下面沿着露台摆放着历代王后的大理石雕像,以肃穆的身姿眺望希望。

从宫殿北立面的长廊尽头传来了公共巴士的声音和街上的嘈杂叫嚷。海斯廷斯看了看宫殿上的大钟。六点了。他的表也走到了同一时刻。他继续俯身去戳弄地上的碎石。音乐厅和喷泉之间不断有行人来来往往——身穿黑衣,鞋上装饰银扣的牧师;成群结队,散漫**的士兵;穿着整齐的女孩,没有戴帽子,却捧着盛放女帽的帽盒;穿黑色外衣,戴着高帽的学生;戴贝雷帽,拿长手杖的学生;神情紧张,步伐飞快的官员;穿青绿色和银色衣服的乐手;满身尘土,配饰叮当作响的骑兵;糕点铺的跑腿男孩们将蛋糕篮子顶在头上,却还在蹦蹦跳跳,全然不顾篮子可能有掉落的危险;瘦弱的弃儿,步履蹒跚的巴黎流浪汉,斜肩弓背,小眼睛鬼鬼祟祟地在地上寻找着烟头。所有这些人不断地经过喷泉,从音乐厅旁边重新进入城市。音乐厅长长的拱廊上已经闪烁起煤气灯的光亮。圣苏尔皮斯幽怨的报时钟声响起。宫殿钟塔也亮起了灯。就在这时,匆忙的脚步声在砾石路上响起,海斯廷斯站了起来。

“你来得好晚啊,”他开口说道。但他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只有他红红的面孔在说明他等待了多么久。

她说道:“我被拖住了……其实,我很生气……而且……而且我可能也只能待上一会儿。”

她坐到他身边,又偷偷向身后基座上的神灵瞥了一眼。“真讨厌,那个惹人烦的丘比特还在这里?”

“翅膀和箭也在。”海斯廷斯说着,并没有留意瓦伦丁让他坐下的示意。

“翅膀,”瓦伦丁喃喃地说道,“哦,是的……当他厌倦了这场游戏,就会飞走。所以他当然想要翅膀。否则他该怎么在别人受不了他的时候逃跑呢?”

“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相信,男人们都是这么想的。”

“那么女人们呢?”

“哦,”她转过清秀的面孔,“我其实忘记我们在说什么了。”

“我们在说爱情。”海斯廷斯说。

“我没有说那个。”女孩说着,抬起头去看那大理石的神灵,“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我不相信他知道如何射出自己的箭——他就是不知道,他是一个懦夫,只是躲藏在暮色里,就像一名刺客。我不喜欢懦弱。”她高声说完,就将后背对准了那尊雕像。

“我觉得,”海斯廷斯平静地说,“他射得很好——是的,甚至还会在射箭之前先发出警告。”

“这是你的经验吗,海斯廷斯先生?”

海斯廷斯看着她的眼睛说:“他在警告我。”

“那么就小心他的警告。”女孩紧张地笑了两声,脱下手套,又小心地将它们戴上。然后,她朝宫殿的大钟瞥了一眼,说:“哦,天哪,已经这么晚了!”她将阳伞收拢又打开,最后又看向海斯廷斯。

“不,”海斯廷斯说,“我不应该在意他的警告。”

“哦,天哪,”女孩又叹了口气,“我们还在谈论那个令人厌倦的雕像!”然后她偷偷瞥了一眼海斯廷斯,“我想,我想你是在恋爱了。”

“我不知道,”海斯廷斯喃喃地说,“我想应该是吧。”

女孩一下子抬起头,对海斯廷斯说:“你似乎很喜欢这种心情。”在海斯廷斯的注视中,她咬住了嘴唇,身体开始颤抖。突然间,恐惧占有了她。她跳起身,双眼凝视着越来越浓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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