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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严肃是天生的,有些人的严肃是做给别人看的。方弛很讨厌这种严肃,就任其发展。他很白,但这并不是常年不见阳光造成的,他甚至经常在阳光下只做一件事——钓鱼。她认识方弛的时候,方弛的脸几乎是透明的白,很难让人产生感情和联想,也不会让人留恋。他不看人,只看鱼,尤其在钓鱼的时候,所以他总是能让鱼上钩。
她可以想起更多方弛的细节,比如,衣服总是穿得很整齐、喜欢抽万宝路、非常热爱钓鱼……所以钟却对钓鱼并不陌生。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她松了松黑色秋衣的领口。
当年,他们总是一起来到M海。
坐在摇晃的车里,钟却感觉周围就像一片海洋,自己正用双手在海洋里滑动,她感觉整只手快要从胳臂上甩出去。窗外,海风轻抚,指尖像触电一样。她想起和方弛的那些年,他们的车在雨里开着,正如向着海平线倾斜的船身。绷紧的帆布,随时可以**出细小的波纹。
他们的车穿过一座小桥,雨水很大,如果他们的车就这么翻到桥下面去,也不会有人知道。钟却用手擦去挡风玻璃上面的雾气。她感觉这一切很有意思,玻璃窗上的水珠像纷纷落网的小鱼,看着很恍惚;黛色的云朵飘浮在山顶。每次钓鱼之前,方弛都用一块白色的亚麻餐布擦拭钓竿。他的手指围着钓竿上下转动,那种感觉就像河水汇入大海一样平静。
这样想的时候,她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咸的,有生石灰味或者鱼腥味。此刻,水珠砸在玻璃窗上。两侧的植物谈不上纵深绵长,但是错落有致,给人一种漫无边际的奇特感觉。
当年,她和方弛总会停留在M海。抬头看,是缓慢飘逸的青霭。
每次钓鱼之后,他们沿着一条光秃的小路走回来。如果是夏天,或者早一些时候,比如现在这个季节,就会有一些油亮的地衣和稀疏的绿草冒出地面。空气仿佛受了惊扰,闪烁着微光,变得更加明亮,所有的轮廓都有些耀眼,又会恢复成那种沉闷的朦胧感。
冬天的时候,他们开过来的车子会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每次钓鱼之后,方弛都把雪清理干净,用刷子把车窗扫干净,把挡泥板上的雪扫下来,他推着车,直到车可以开上路面,轮胎紧紧地抓住**的地面。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几个这样的春夏秋冬,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尽管方弛并不让人印象深刻,但是钟却很容易想起他,直到现在,她会不合时宜地想起和方弛在一起的细节,这些细节伴随她走过余生。
钟却不愿意再想了,她把眼睛闭得更紧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在广袤的地平线上,就像死亡消失在宇宙中一样。她当然不会告诉表哥这一切,因为他们只是一对关系一般的表兄妹。
雨还没有停。
这是一个无聊的故事,正像故事一开始,那种枯败的天色让人毫无兴趣。早晨吃过的煎饼还在胃里消化着,可是钟却依然觉得好饿,想把世界吞进肚子,她又开始翻起自己的左右眼皮,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上的月牙很大,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一些问题。她还在等待上个月做的检查的结果,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常规的身体检查。不由自主地,钟却又扯了扯自己的黑色秋衣,她觉得自己已经穿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