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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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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认为快乐是应该接受惩罚的。当于青想到救护车里的人应该是自己的时候,她同时想到了这件事,或者说一个道理。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进救护车,才可以平衡这些错误。可有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有了,说不爱就不爱了,难道不是一种惩罚吗?既然已经是惩罚了,为什么还要进救护车呢?她躺在沙发上想这些矛盾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女人,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吸收所有人的能量。

“我专门收集你失恋后不要的东西。”杨亮拿着一个小本说。这个小本是于青上次分手后放在他那儿的日记。

“就算你扔了我也不知道。”于青说。

“放在我家也和垃圾堆差不多。有时候,我真想把眼前的一切烧了。”

“祝你幸福。”杨亮忽然说。

于青说:“你这么说,我还以为是我一个诗人朋友在和我说话。”

那天晚上,杨亮拜托于青务必将这样一条微信转发给这个诗人:

如果没有不二,他是傻。

但因为有不二,把他和一般的傻进行了区分。

于青想,这多半是酒话。但是看了看杯子,离说酒话大概还有几杯酒的时间。

虽然清醒,但是于青还是一句不落地将这句话转给诗人。因为她觉得,也许诗人是不清醒的。

诗人回了个笑脸,说:“我都这么有名了吗?”

于青觉得这个笑脸神秘莫测,后面的那句话更神秘莫测。

傻和有名也不是全无关联。

然后诗人又发了:“祝你幸福。”就像别的人说再见一样。

于青觉得自己不用再回什么。

一切就像漂浮在水上的一层浮油。

如果此时可以看见天空,一定很难分清死亡和永恒的关系。

两千年前的一把剑,与人相比,更适合成为幽暗群星中的一颗。于青想,春秋时期的越国充满了恶意、欢呼、愤怒、忙乱。

剑到底算不算凶器呢?她拿着杯子想,如果是玻璃的,它会碎成多少片呢?

1965年的冬天,这把剑在湖北出土,于青用手机查了一下百度,关于这把剑的资料有七十六页。

她想和杨亮讲讲,又觉得未免可笑。

快清晨的时候,她回家了。她忽然想吃西瓜。天气是忽然变冷的,北京的冬天比往常更冷,她想这是骗人的,其实每年都很冷。街上空空****。

在电车上,天还非常黑。她坐在很黑的车里,就像从别人的梦里穿过。外面静止了,偶尔有一些黄光一闪而过,穿过黑暗狭长的隧道,于青想他们要被迫生活得很平静。因为窗户密闭,即使有“轰隆隆”的声音,她也感觉不到一丝风,于是直挺挺地坐着,像一条僵硬的鱼。她用自己的左手拉住自己的右手,还狠狠地捏了两下,就像一只手正对另一只手进行深沉的问候。手腕上的牙印还在,已经很不清晰了,被咬的地方已经不疼了,此时于青把手腕抬上来,用自己的牙对着之前的牙印,使劲咬了一下,动作很快,她怕对面的人觉得自己疯了。

没错,她疯了,疯了自然有疯了的好处。否则世界上怎么会有疯子呢?电车上的淡蓝色窗帘偶尔被风吹起一角,于青盯着那一角,掀起来又被翻下去,她把头贴在玻璃上。

窗户玻璃冰着她的头,窗外只有一些高高矮矮的轮廓,但她喜欢这样的轮廓、剪影,所有具体的事物都让她焦虑。她抬头的一瞬间,发现对面的人在看她。于青不知道,是自己抬头的一瞬间,对面的人也刚好在看她,还是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如果是后者,会让她觉得过于具体。她用手摸了一下头发,然后给李元发了一条信息:“我替你咬了我自己一下。”

对面的人起身抽烟,还看了于青一眼,好像在问她是不是也要一起抽,但是这一眼也很漠然,电车“咣当”了几声,有人咳嗽了几声。

于青站起来去两节车厢的接合处,她自己带了电子烟。于是这个空间里就有两个人在吞云吐雾了,电子烟的好处是不用管别人借火,电子烟的坏处也是不用管别人借火。

于青抽得很快,猛吸了几口,对面的男人一直无聊地望着窗外,似乎这样可以延长抽烟的时间。

于青拉开车门进去,车门关闭的声音很大。她猜测一直望着窗外的男人又从背后看了一眼自己,她拿出一件衣服盖着,特意盖住了鼻子,因为四周的味道很不好闻。对一个心平气和的人来说,这一切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此时,嘴里有棉花味,大概是那些假酒的缘故。肚子也不舒服,就像里面有一只死兔子。她不禁这样想。这样想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可笑,但是又不敢笑,她怕肚子更疼,或者说,怕肚子里的死兔子真的掉出来。还有一些不清晰的耳鸣、颤抖、紧绷,于是,她又给李元发了一条短信:“你想和我有个孩子吗?”

“我只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李元回复得很快,因为他也是一个要到早晨才会睡觉的人,他一直害怕天亮。

这是多么美的语言啊,可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这一切不管多么抒情,都只是时光中细小的波纹,只能创造一点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而生活的轮廓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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